屋里空调像是给按了静音。
姜屿臣放在手机上的手停下来,抬起头看他,“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坐在对面的姜远达给杯子里盛满茶。
其中一杯放中间的玻璃转盘上往左一转,转到姜屿臣面前。
“你林姨怀二胎了,风水师傅说,现在迁坟容易冲着她。”
这句话乍一听还挺护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多好的丈夫或者父亲。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和姜屿臣母子俩没半毛钱关系。
“我妈和您早没关系了,跟林姨更是连面都没见过,于情于理你们根本不用到场。”姜屿臣说。
“那毕竟是你妈,迁坟那天我和你林姨不去不合适。”姜远达沉声说。
姜屿臣冷笑一声,“没什么不合适的,她不想见您,也不想见林姨,这件事我以为您比我清楚。”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这个父亲。
喜欢拿亲情说事,其实就是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
迁坟,两人当年共同的朋友都会到场,他不愿意为这种事落人口舌。
姜远达当了一辈子的领导,周围人冲他从来都是点头哈腰,哪有被这样夹枪带棒地嘲讽过。
再度开口时,语气不再客气,“你妈妈是怎么想的也轮不着你说,反正这件事已经定下了,你只需要听我的,日子确定好我会告诉你。”
“你自己也懂点事,别为这种事和家里人争执,到时候妥善给你妈安置好。”
姜屿臣见人拉下脸,索性也不装了,“您这样拖延时间,既保不住面子,还会让人觉得其实是自己心虚,不敢见她。”
这话说得也挺重。姜远达背杆挺直,手掌用力朝转盘上一拍,“你是不是直到现在还觉得,你母亲当年是我害死的?”
相比之下姜屿臣淡定多了,端起杯,把里头的茶水一仰而尽,“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不会再那么幼稚。”
重新把杯子搁桌上后又道:“迁坟定在下个月十六,您早就和我们母子俩没关系了,这件事也不劳您操心。”
“你以为没有我,那块地你就能迁回去?”姜远达两手抱在胸前看他。
姜屿臣淡声道:“迁不迁的回去也不是您说了算,现在时代变了,不是手里有点小权就能只手遮天的。”
“小权”这个词挺微妙,姜远达脸瞬间白了一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顿饭肯定是不能好好吃完了。
姜屿臣站起来,也没喊“爸”,只是朝对面人说一声“我走了”,转身往外面去。
只是出门之前。
里面房间门忽然给推开,姜洋洋吵着要上厕所,结果见人要走,瞬间不高兴了,撅着屁股朝姜屿臣扑过来。
“哥哥要走了么。”
“不是说今晚要在这住一晚么,洋洋的新玩具还没给哥哥看呢。”小奶音哼哼唧唧,脸上的五官全挤一起。
“洋洋,让他走。”话音刚落,姜远达的冷叱在里面响起,“目无尊长的东西。”
这句明显说得是姜屿臣。
姜屿臣再怎么也不会把气撒孩子身上,但他现在也实在不能装得有多热情。
只伸手理理姜洋洋后面的兜帽,说,“早点睡。”
下去时电梯里只他一人。要说来的时候只觉得心烦,现在内里多的是无奈还有一份说不清楚的凉。
这个小区比他们那个大太多,有很多咖啡馆酒馆,绿植也多,还都是那种平常见没见过的花色。
姜屿臣却有些怀念他们工作室门口的野栀子。
他把车开出去小区,一气儿开出去老远,在江城二桥上飞驰而过。
凉风吹了太久。
姜屿臣记得上次这样漫无目的的兜风,还是七年前,从人民医院病房里出来。
苏栀女士没个消停,不输液不吃药,非要去看朝阳照在江城二桥的样子,那是她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姜屿臣实在怄不过她。
大早上找室友借车,后排放满人最喜欢的栀子花。
他带她去了。
迎着阳光从桥的这头驶向那头,苏栀发出姜屿臣从小到大听到过最爽朗的一次笑声。
却再也没醒过来。
手机里的歌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一通电话打过来时路边的灯都亮了。
姜屿臣没注意时间,压下心底那点烦闷说,“下课啦?”
刚才他还不停的表情包轰炸来着。
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半,对面沉默一会,问他,“你今晚还回来么。”
有时候姜屿臣忙晚了会住工作室里,但每次都会给骆肇发信息。
今天的意外实在多。“回啊,怎么不回。”姜屿臣嗓眼微微有些醉意,跟江边抻抻腿,又往嘴里喂了口果酒。
风从这一头送到那一头。
耳边呼呼作响,骆肇拧着眉问他,“你在哪。”
“江边。”姜屿臣没瞒他,但也不想和骆肇说这些,只道:“行了,你快睡吧,我一会就回去了。”
“喝酒不能开车。”骆肇在那头跟明镜似的。
姜屿臣有些想笑,嗓眼里的酒气散去些,手机贴着耳朵,“知道,一会找代驾。”
后面大马路上的车辆哗哗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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