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亭位于伏龙河的下游,与龙殇湖的交汇之处。
每年的三月初三,是伏龙河通流的日子。而在这一天的霄亭,人们可以观赏到一年一度的伏龙大潮。很多远道而来的游客们都会驻足于此,欣赏这云鼎大陆上最奇特的景观。”
----《云鼎地理志》
婉珠大战在青燕两州的这次交锋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如果说麟化奇袭是燕州取得战略优势的重要一步,那么取得婉珠城后,燕州已经将这个优势扩大为决定性的胜势。
此役,青州两支王牌骑兵,一败一亡。
此役,除去镇守龙丘的三千禁军虎卫,以及大将军古何的三万“援军”以外,青州再无可用之兵,再无可遣之将。
而这三万“援军”,现在却正在潼县城,与西边来自麟化城的燕州军主力对峙,自顾不暇。
按照古何自己的话说,我们到底要去援救哪里?我们还能援救哪里?
......
总参军陈荣在中军帐中烦躁的走来走去,不住的唉声叹气,惹得一边的陆剑老大不愿意。
“哎呀呀我说你这个人着急归着急,走什么走的啦?搞得和唱戏的似的。唱戏你也要唱上两句啊,干走走到哪一年哪一月去的啦?”
大帐的正中央,宽大的帅案后方,跪坐着一员威武的将军。将军看年纪已有四十多岁,皱纹却如刀割一般一条条刻在脸上,威严中充满了沧桑。
此刻,大将军古何面沉似水,正盯着眼前的地理图,沉思不语。
他的身后是一员威武的将军,银盔银甲,皂罗袍,燕颌虎颈。正是古何的长子,奋威将军古印。
陈荣瞟了一眼身边翘着二郎腿衣衫不整的陆剑,重重哼了一声,抱拳向上拱手道:
“大帅!我们不能在潼县这里再继续呆下去了!”
古何略微抬起眼皮,看了看陈荣。
陈荣是他手下得力的谋士,古何对他颇为信赖。“讲!”
古何的口中此时却只是冷冰冰的扔出一个字。
“大帅!”陈荣继续说道,“潼县城小,不是大军驻扎之所。依愚下之见,此刻正是与燕军决一死战之时!”
还没等古何发话,陆剑在旁边却忽然插话:“唉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呐。小伙子可以的嘛。看起来文绉绉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有如此胸怀,可钦,可叹的嘛!”
陈荣一时也分不出来陆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奉承,便不再理会继续讲了下去。
“燕州军佯攻潼县,却突然暗地里袭取了麟化和婉珠,使得我军腹背受敌。尤其是婉珠城失守,我军补给已断。现在军中余粮不足供半月。此刻唯一可行之法,乃是趁军心未动之时尽其我军兵马,与燕州军决一死战!燕军软弱,而我青州兵皆能征惯战。依愚下看来,此战胜算在七成以上!”
陈荣响亮的嗓门回响在帐内,让人听上去豪气万千。
可古何,仍旧是同一个姿势,冷冷的盯着他看,直到看得他有点发毛。
“小伙子,你还是太嫩的啦。”许久,陆剑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陆将军却有何见解?”陈荣一直看这个小小的潼县城城守不顺眼,此刻的语气也丝毫不客气。
“你也知道我们没有粮的啦,可你光知道我们现在没有粮,其他的你懂得么?”
陈荣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话。陆剑继续说道:“唉要不本将军说你太嫩的啦,你也不瞅瞅看我们现在的形势?你以为敌军控制麟化城仅仅是控制这么简单吗?控制麟化也就控制了伏龙河水道!也就切断了我军的整个西线!婉珠城仅仅是断我们的粮道么?不是的啦!青州的整个东南,都是他们的口袋!而我们,现在就在这个口袋里面!”
陈荣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最可笑的就是,这个口袋里面的军队,是整个大嬴朝,最后的希望!你跟人家打,人家还不跟你打的嘞!你别看现在人家堵在你的门口,他们只是在牵制你!好让他的口袋,越扎越紧的啦!”
说着,陆剑涨身站起,来到帅案前的地形图旁,指着上面大声说道:“要是本将军是燕州统帅,南起麟化,北至霄亭,一直到龙殇湖,以水军精锐控制整条伏龙河!而婉珠城离龙殇湖才多远?二十里不到的啦!你不是不知道燕州那一群水里面的蛤蟆。这一条以水道为主的包围圈,你觉得我军还有七成的胜算吗?他们就是守,就能把我们守死的啦!”
“可…可…”陈荣退后两步,似乎在努力的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似乎在努力地寻找,寻找眼前衣衫不整男子口中,话语里的破绽。
可他没有找到。所以,他给了自己最后的理由:“所…所以,我们才要决一死战!这是唯一的出路!”
陆剑笑了笑,没有说话,返身坐回到刚才的座位上。
大帐中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陈荣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盯着地形图发呆。
陆剑照旧翘着他的二郎腿,摇头晃脑,微阖双目,嘴里面似乎还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曲儿,犹自陶醉,仿佛刚才的争论,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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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古何转头对身旁银甲的将军问道:“吾儿,你且讲来。”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古印应声,顿了顿,随后朗声答道:“父亲!孩儿不才。孩儿方才听陆剑将军一番析理,深以为然。形势目前对我军大为不利。我军已是嬴朝最后的军队,如果困守于青州东南,必死无疑。所以,求变乃是当务之急。”
“哦?”古何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父亲,方才陈将军所讲,确也是求变的一法。不过孩儿以为,可能略有些冒进。以孩儿看来,我军应趁敌军仍未完全控制伏龙河,从霄亭突围,随后北上返还京师。在龙丘城布下重防,方可与敌军一战!”
少年将军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帐,英气勃发。
“哈哈哈”,大将军古何却少有的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一颤一颤的。人们甚至觉得,这一位威严的大将军,还是不笑比较好看。
“本帅手下,参谋主战,将军却主退。皆是文武双全呐哈哈哈。”
古何的这一笑,却让帐中的几个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分不出来这话到底是何含意。
“好了!”大将军突然站起身,面色一沉,声音霎时间变得冷峻下来。
“本帅已有定夺!传令!各寨准备,明日起营!”
陈荣大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这位大帅,他知道,一旦古何作出的决定,是绝不会更改的。但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个谜题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是决战?还是突围?亦或另有妙计?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位大嬴朝的大将军,是从最小的兵卒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身经百战已经不能完全形容眼前的男子。他是这三万嬴军的主心骨,是一杆不倒的大旗。
他很确定,无论是被困,断粮,火烧,水淹,无论时局有多么困难,只要古何在,他的军队就没有败,大嬴朝就没有亡。
因为,在士兵的眼中,旗帜上飘扬的那一个“古”字,就是他们的希望。
也许曾经不是,但现在,他,是嬴朝的脊梁。
陆剑却仍旧面带微笑,自哼自唱,似乎已经哼到了精彩之处,摇头晃脑,不能自拔。
古何站起身,大步走出大帐。他用冰冷的眼神,望着南方。
“就让这燕州,就此覆灭!”
陈荣和古印也急忙跟出大帐。陆剑毕竟只是城守,不敢怠慢,只得停罢了小曲儿,趋步跟上。
今天是阴天,风吹在身上有点冷冷的。
营旗在风中,扑啦啦的作响。
大帐外,士兵们的营盘冷冷清清。
然而在这冷清之中,却透着一股强烈的斗志与杀气。
他,古何,在嬴朝最危急的时刻,要用他自己的力量,力挽狂澜!
他要让全天下人知道,他古何,是当世不败的传说!
没有人注意到,天边的西南方向,似乎飘来了一朵乌云。
乌云移动的速度很快,依照今天的风,似乎有些不寻常。
然后这朵奇怪的乌云,钻入云层,消失不见。古何顺手唤来一个传令兵,在他的耳边吩咐着什么。
就在此时,惊变陡生!
中军帐上方的层层云朵,仿佛突然炸开了一般!
荡倾万里无云!
而在正中央,一朵墨黑色的“乌云”却古怪的陡然间增大,在天地间投下重墨色的阴影!
阴影间,流光闪烁,银华色的光芒!
墨中银华,死之流光!
这是一双巨大的黑色双翅,双翅的主人是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男子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在风中猎猎起舞。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此刻,那就是,快。
这是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黑色双翅在高速俯冲下,从天空中的墨云到铺天盖地的黑影,只有一瞬之间!
只有当时在场人们的努力回想,才能在那决绝的一瞬间,恍惚回忆起一些记忆的残片。
金黄色的长发。
黑色的羽翅。
银色的流光。
羽人发箭了,于是,一支银色的羽箭,插在古何的颈嗓。
血光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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