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泥龟你一人之力也难,就让老五手下的人帮你,你要用他的人同他说一声。”李业成安排了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堂主。
“老五!陈长治!说句话!”李业成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悠悠地转过头,轻蔑的眼神自上而下将李清瑶打量了个一个遍。
在刚才的争吵中,这位陈堂主并没有出声,他好像不屑于同李清瑶吵闹,只是坐在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盘着核桃,直到李业成喊他,才转过头,眼中的嫌弃显而易见。
“我做不来,谁能做谁来。”陈长治竖起两道粗眉,双臂合抱,一点面子都不给李业成。
“老五,你管的码头泥龟是损坏最严重的,反正也是要修,从你们那儿开始不是最顺手吗?”李业成劝他。
“如果修不好,开春后我手下的兄弟们喝西北风啊,帮主,你可别太偏心了。”陈长治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捞货物的时候也说是在我的码头上丢的,把我手下的兄弟都要过去当牛马使,一个个累倒在家里歇着呢,我可做不了他们的主,帮主您啊,还是把这个没差给旁人吧。”
陈长治阴阳怪气了一通,硬是不松口,一旁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堂主慢慢开口,“大哥,老五不愿意就算了,要是小侄女看得上我,要人还是要东西来找我呗,我手下也有码头,就是远了些,需要侄女每日车马劳顿了。”
李清瑶第一反应是他哪有这么好心,正欲开口推拒,李业成出声道:“老二,你近日要有忙着的事,还是让老五做吧。”
“老五!”李业成又吼了一声,陈长治敷衍地点点头。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没有人询问李清瑶的意见。
确实,李清瑶现在的地位也不够在他们面前说什么。
青岩帮李业成为首,下设十二个堂主,分管码头、船只、粮仓、当铺等一些店铺,这十二堂主同李业成是兄弟相称,行十三到二十一为青岩帮的第二梯队,多为十二堂主的徒弟,再往下就更加排不上名次。
谈得差不多之后,几个堂主依次先走,李业成落在最后,瞧着这些人走了,才开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李清瑶不敢说完全的实话:“七成。”
其实她只有五成,但在这些虎视眈眈面前她总要装得有底气些。
“有事情找你五叔,他外冷内热,不一定会帮你,但一定不会害你。”李业成低声道:“其他的你自己注意点,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
李清瑶没想到李业成瞧着好像还是站在自己这头的。
“就是棚户区的一个寡夫,我受伤躺在床上的时候,是他救了我一命。”李清瑶觑着李业成的脸色。“受伤?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李业成惊讶道。
他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震惊不似作伪,李清瑶在心中默默想——看来自己是怎么沦落到棚户区的连李业成都不知道,那可以为她解答这一点的就只剩下两个人,据说处理她这件事的林管家和现在正在受刑的廖大。
“我把顾悯带回来,需不需要同林管家说一声?”李清瑶缓慢试探着林管家在青岩帮内的地位,“毕竟他身子不好,还需要吃药,吃住在帮中也是一笔开销。”
“不用。”李业成没把这点小钱放在心上,“你和夫人只会一声就行,她喜静,内院里少有男丁,别让他乱跑,另外多余的银钱问你母亲支取就行。”
林管家看来是主要管帮内各堂主之间的事,而内院一直是以李业成的正房夫人为首,只不过实际管家的权力在她的生母邹夫人那里。
从李业成的话中不难看出他对大夫人的尊重,而邹夫人和辛夫人这么多年也没有闹出大事,多半也是李业成制约的结果——一个掌控着内宅的钱,一个受着宠,两边再闹,也没多少实质上的伤害。
因此辛夫人才会铤而走险,将内宅不能解决的事情延续到帮中,和廖大联合在一起,想要趁乱胡乱要了李清瑶的命。
不过看起来辛夫人的手也没能伸多远,廖大这样的人在青岩帮里都排不上名号,看来李业成对帮内的治理也是极为严格的。
中庸,制衡。
李业成就像是一架天平的中心,将帮中的人放在天平的两端,那么他对李清瑶的友善提醒也是制衡的一部分,只是李清瑶还不知道他想要用自己制衡谁。
李业成走后,李清瑶一个人站了很久,窗外开始落雨,春雷轰然而下,绵绵的细雨如针,刺入土地。
大地正在复苏,运河自南向北缓缓恢复生机,马上就要迎来运河最繁忙的时候。
“小姐,小厨房派人来问小姐晚饭想吃什么?”云烟打断李清瑶的思绪。
“母亲回来了吗?”
“没有。夫人传话来说不用等她。”云烟微微叹了一口气,“又不知道夫人要待到多晚,大夫人也真是的,我们夫人向来恭敬,她却总是折腾我们夫人,近日来更加过分了,几乎日日要将夫人喊走。”
“夫人她与母亲有过节吗?”
“我们夫人那么好脾气,怎么会和人有过节。”云烟嘟囔道:“不过听说大夫人和我们夫人是一同进府的,两个人年轻时因为帮主也多有口舌。”两女争一人的俗套故事吗?
李清瑶没再多问,让云烟告诉小厨房随便做点时新的蔬菜,送到顾旻在的屋子,她要过去同他一起吃。
临时被打断,李清瑶的话还没问完。
雨丝将天幕压低,灰黑色的天笼罩着外界,顾旻屋子里已经上了灯。
昏黄的灯光下,顾旻只穿着一件里衣,正聚精会神地缝补着他破破烂烂的外衣。
他膝盖抵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放着针线和各色布,被子上摊开几件颜色相近的布匹。
李清瑶直接坐在他的床边,顾旻头都没抬,口中还咬着一截线,口齿不清地回了她之前的问话。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棚户区,我没看见谁送你来的,棚户区除了我没人接近你,你昏迷期间没有短暂地醒来过,也没说过什么梦话。”顾旻垂着眼,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灰扑扑的窗帘上,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李清瑶的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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