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柳绿花繁,万物生发。
正值三月初三,上巳节。洛朝百姓会于暮苍山下,洗濯祓除,游春踏青。
今日亦是洛朝二皇子生辰。
陛下共育两子,两子的母妃皆出自青州李氏。大李氏身份高贵,诞下皇长子后,陛下便封其子为太子。此后两年,李氏再无所出。众臣极力上表,为保国运昌盛,陛下应为洛朝延香续火。在李家的安排下,陛下又从李氏中挑了一位女子封其为妃。第二年,小李氏为陛下生下第二位皇子。
此子生于三月初三,与轩辕帝同日而生。众臣皆言这是上天庇佑,洛朝必能长盛不衰。
陛下本就为了堵住世家众口才又纳了一妃,如今小李氏顺利为他完成任务,本着将戏做全的态度,陛下欣喜地从奶娘手中接过酷肖自己的婴孩。刚降生的婴孩尚未睁眼,虽不哭闹,却皱着一张小脸。怎料陛下刚接过此子,此子便张嘴笑了起来,奶娘见状,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通吉祥话。
台下众臣更是依次叩拜,祝贺声响彻大殿。如此情景,陛下也笑了起来,将宫里内内外外赏了一通。众人再谢陛下,陛下怀中抱着二皇子,望着四周伏拜的众臣与侍者,心中喜悦更甚,遂下旨登山临高,与民同乐。
上巳节历来是洛朝最盛大的节日之一,百姓游玩踏青,共会一处。贵族临水宴客,曲水流觞,好不热闹。如今又逢二皇子生辰,更添一丝隆重。宫中皆言,陛下甚喜二皇子。
暮苍山距皇城并不甚远,世家驾马驱车只消一个时辰便到。
“嘚……嘚……”骏马飞驰在宽阔的山路上,扬起沙石尘土。
“女郎……快停下。”
马车上,方媪万分惶恐,惊呼声被淹没在马蹄声中。
任何人见到此景都会忍不住侧目,此路已入暮苍山界内,如此疾行,必会惊扰到其他贵人。
“吁。”
贺应渠见不远处有几辆马车,到底顾及自家脸面,停下马来,身后的马车终于赶了上来。
未等车夫拿出马凳方媪便跳下了车,将贺应渠从马上拽下来,不住地回头张望着,“女郎,您快随我上车。”
贺应渠未做挣扎,任由方媪拉着自己。“女君既把您托付给老身,老身便要对得住女君的信任,上京哪家女郎像您一样,骑马上街,甚是招摇。”
“那是她们不会骑,在凉州之时,女子皆骑马出行。”
方媪瞪了她一眼,“凉州什么地方,怎么和上京比?凉州那蛮荒之地,无礼得很,您回上京这么久,怎么半分的礼节都学不会?”
贺应渠生在上京,阿母去世后,阿爹娶了自己的远房姨母,姨母为自己生下弟弟后,父亲便带她回了凉州。
凉州与羌接壤,贺家世代镇守凉州。五年前,贺应渠骑马摔了胳膊,回京养病。回到上京,贺应渠才知这世间有甚多礼法,方媪才知这世间竟有比那猢狲还野的女郎。方媪每次见贺应渠必要惊呼,连带瞪着一双眼睛,贺应渠觉得与方媪相处的这五年,方媪的眼睛似是大了不少。
方媪常言:“女君未出阁时便是上京娴名远播的世家女,嫁入贺家后执掌中馈,未曾有丝毫差错,女君一世娴名,断不可断送在女郎手里。”
贺应渠这才知道,她的脸面还代表姨母的脸面,合着她是个二皮脸。
为了方夫人的脸面,方媪立下豪言,誓要在贺应渠出嫁前将她培养成贤良淑德的世家女。
贺应渠不敢苟同。
贺家奴仆纷纷摇头。
车夫放下马凳子,贺应渠不假思索两阶一迈,方媪连忙将她扯了下来。
“老身到底要教您多少遍您才能学会?”贺应渠望着方媪皮笑肉不笑的脸,“老身在方家数十载,从未见过像您这般顽劣的女郎。”
拢共没有两步的高度,那马蹬偏偏做了五层阶,饶是贺应渠再仔细着规矩,也忍受不来这个马蹬,打着呵欠道:“如此也让您长了见识不是?”
方媪被噎了一下,刚想发作,远处传来马蹄声,方媪作势要将贺应渠塞回马车,被贺应渠躲了。
“嘚……嘚……吁。”
银霜从马上跳了下来。
贺应渠对来人挤了挤眼睛。方媪看见来人是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若不是银霜今早缠住了她,她怎么会没拦住女郎。今日小郎君身上不快,女君留在家中照看小郎君,所以女郎才敢如此放肆。若是被他人看到女郎骑马出行,丢的可是她们女君的脸。
见方媪要对银霜发难,贺应渠忙道:“方媪,我今日出来甚早,路上并未见其他车马,想来不会被人知晓,既已到此地,还是莫要耽搁时辰才好。”
方媪连忙回头望了望,路上并无其他车马,知贺应渠说得没错,便“唔”了一声。三人上了马车,向着前方去了。
不远处,林子后边的两双眼睛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凉州,贺家,贺家的女郎果如传言那般……”
陆诩转过头,将话头留给方塘,见方塘不理自己,才想起方家与贺家是姻亲,方塘是贺应渠的表哥。
“举止大方,不拘小节,同你一样。”陆诩哈哈一笑,拍了拍方塘的肩膀。
方塘并未搭话,他只与贺应渠只见过几面,二人虽有姻亲,但她不常来方家,他亦不常回方家。
贺应渠驾马而来,早已引得他们二人的注意。二人聚精会神地望着,本以为是他二人要找之人,不料来人竟是一位妙龄女郎,女郎一袭红衣,如一簇火红的凤尾花。
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好似初升的旭日,耀眼夺目。
是一双不单用美形容的眼睛。
马蹄声打断方塘的思绪,路上的马车渐次多了起来。今日是二皇子的生辰,世家大族无不来此地贺生,而他们要找的东西,想必混在那群赠仪中。
贺应渠目送方媪拿走那赠仪,手不住地绞起绢子,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好似涂了燕支般。
她的赠仪混在贺家为二皇子准备的赠仪中,今早她偷偷放进去的。
赠仪是她亲手绣的荷包,荷包内里绣了一朵红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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