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庭欲乃朕义子,自然不会是宦官。”
顺元帝高声道,殿内都能听见。
众臣疑惑抬头,还未问出只言片语,便听龙椅上的顺元帝继续说道——
“魏尚书乃我朝肱骨,而朕之原配嫡妻是魏尚书嫡女,镇北侯谋反,可庭欲是无辜的,朕念在魏尚书与皇后的面子上,并未将庭欲净身,众卿若要怪罪,便怪罪朕好了。”
音落。
跪着的臣子微愣,仿佛这会儿才想起还有个魏姓皇后,这位皇后甚至都没有住过凤仪宫,却是顺元帝在皇子时期的嫡妻,皇后之名也是追封的,病故后便再无正妻继室,可见帝后的伉俪情深,非寻常夫妻可比。
倘若是越庭欲自己使计贿赂了净身房,那么就是欺君之罪,但偏偏是顺元帝主导,而越庭欲是已故皇后的外甥,这在多数臣子眼中,成了顺元帝念旧情、仁慈善良的依据。人就是这般双标。
况且净身这事已然是过去之事,众臣此时即便再说不对也无济于事,难不成还要让净身房补一刀去?
当然,也有刻板的死守礼法,比如嘉王。
不等顺元帝问话,嘉王便站了出来,“父皇怎可不顾律法!越庭欲是反贼之子,当年念在其未及弱冠没有从犯之嫌,才留了他一命,充入宫廷,宫刑不可避免!”
“你眼中只有镇北侯的罪行,却无他的功绩。”顺元帝不冷不热道,对老二此时站出来横插一脚很不满。
嘉王直言,“镇北侯的功绩,在他兵临城下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罪!”
“说得好!那么魏爱卿一生清廉为国尽忠,以魏爱卿的功绩保不下一个无辜的外孙吗?”顺元帝俯视着二儿子,这话看似是对他说的,却也是对殿内所有臣子说的。
嘉王并不认为父皇说的便是对的,“父皇!若处处讲情面,修订律法何用?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小小罪奴,父皇怎可为其枉顾律法,倘若他可免除所有刑罚,那么是否以后罪臣子嗣都可免除刑罚?若是,只怕将来反贼都将肆无忌惮地造反,因为祸不及子嗣!”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附和,显然,嘉王这话更能让人认同。
顺元帝见刚才还无话可说的大臣又附和了起来,眼底一片冷意,“众卿可知,为何这些年被犯了重罪的官员都没有被诛九族?”
望着殿内的近百位大臣,顺元帝字字铿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朕觉得并非如此,杀戮阻止不了野心和欲望的升腾,故而朕从不诛九族。我朝律法中,谋逆反叛者,满门诛杀,未成年家眷男充入宫廷为奴,女充入教坊司。”
“但今后,朕要修改律法,主犯与从犯皆有罪当诛,但家眷无辜该留性命,均改流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是存活于世的尊严,流放虽苦,但至少保全了身体。”
“众卿若有话反驳,不如想想己身,为官一生是否完全问心无愧,家中子嗣亲戚是否严以律己,姻亲至交是否为国尽忠?若否,那众卿为官数十载又当如何收场?改律法,并非只利于一人,而是利于众卿,众卿兢兢业业一生,朕亦欣慰,即便众卿犯了错,朕也不愿见众卿子女为奴、香火尽断。”
顺元帝一人滔滔不绝说了这许多,众臣闻言,再次沉默,更甚者代入自己想到了家中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勾当。
能站在大殿内参与早朝的,多数为世家出身,即便是寒门子弟登科入世,历经数十年官途,也有了不小的家族,而他们都会面临同一个问题——
家族越大,人越多,心思越多,犯得错处越多。
人脉越多,关系越多,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比如今日朝堂上一百个臣子,若将关系线和姻亲线变成一条实线连起来,那么错综复杂的线路,能让走在其中的人都被绊倒。
再例如杨家和李家结了亲,杨大人若因贪污巨款而打入大牢、没收家产,按照原先的律法,嫁入杨家的李氏女儿即便不死,也得充为官妓或奴仆,而改变后的律法,李氏女儿不仅能保全性命,甚至还能有尊严地活着。
流放这事,看着苦,但只要李氏家族存在,搞点关系疏通,李氏女儿绝不会在路上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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