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该听清了。
可宁老爷仍有疑问,“你……你们说的小公子……是我的孙子?”若是往常,大家口中的小公子,自然是宁潜。
可是此时,宁老爷就怕什么杀人案跟小儿子宁潜扯上关系,心里也不信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在此时干出什么杀人的事。
若今日必然要带走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是宁潜,宁潜是光耀门楣的希望。
“不是小郎,是您家的小公子,宁潜。”杨桉好脾气地回答道。
此言无疑是击碎了宁老爷的希望。
正厅内汇聚了宁家所有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震惊和犹疑。
“胡言乱语!我儿向来懂事,连蚂蚁都不敢踩!怎么可能杀人!”宁夫人起身,眼中流露出几分狠意,毫无病人的虚弱姿态,甚至忘了这一行人的身份贵重。
可即便她如此驳斥,从头到尾,也无人想与她发生口角,更不想与她辩驳什么,毫无意义。
几人的目光皆落于宁潜身上。
君岁宁也是。
那儒雅的小公子低着头,手心覆在膝盖上方,微微颤抖着,本就白皙的脸更显苍白,缓缓抬起头,看向越庭欲,静静地说道:“走吧。”他好像是等了很久,说出这两个字时后,好似是松了口气一般。
既不喊冤,也不询问什么命案。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事八九不离十,只有宁家人对宁潜的无辜深信不疑,连宁潜语气中的不寻常都忽略了去。
也或许不是忽略,只是不愿深想。
宁老爷和宁夫人便是这样的人。
眼见着越庭欲和君岁宁纷纷起身,一行带刀侍卫侯在院中,只等着带宁潜离去,宁老爷终于是坐不住了,语气也不复刚才的殷勤,难得带上些硬气——
“究竟是什么命案,你们不能随随便便将我儿带走!”
宁夫人不顾病体,冲上前,挡在宁潜的身前,“我儿还在苦读,你们不能带走他,你是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毕竟是病体,还有些站不稳,一旁的大公子看不下去,上前扶住宁夫人,“娘,有我在,他们休想带走三弟。”随后又看向越庭欲,皱眉说道——
“大人,不论是什么命案……除非你们有证据证明是我弟弟杀了人,否则你们休想带走他!”
这一家子看着还很团结,他们一言一语说话时,越庭欲并未打断,只是冷静地看着,待宁大公子说完这番话,他才从容地说道:“抓人自是有证据,去了府衙,小公子再分辨也不迟。”“不行!”宁夫人恨恨道,她才不管什么钦差,什么公主,就是天子来了,伤害她儿子也不行。
越庭欲的耐心殆尽,垂着眸抬了抬手,侯在门外的侍卫们涌进屋内,在人群中拨开宁夫人和宁大公子,将围在中心的宁潜带走。
宁潜本是愿意去府衙的,此时却被擒着双手押着走,嘴角带上几分苦笑,倒是没有一点挣扎。
一行人蹭蹭蹭地走出正厅,君岁宁见了这家人团结的模样,忽然替母亲感到落寞,她抬步跟在越庭欲的身后,后脚刚跨出正厅的门槛,右手便被一股重力拉住。
她不得不停住脚步,转头看去,只见宁夫人一手扯着她的袖子,一手拉着她的右手腕,面容恳切,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喊道——
“公主今日来一趟,我一家老小不知有多开心,请公主看在热情款待的份上,帮帮忙吧……潜儿十多年挑灯夜读,无一日松懈,眼下离会试不足一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啊!”
君岁宁看着垂老的妇人哀求的面容,不论宁夫人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此刻站在岁宁面前的,只是一个为儿子悲戚的母亲,君岁宁睫毛轻轻颤了颤,轻声说道:“宁夫人,此事不会拖到明年了,若是宁公子当真清白,过两日便回来了,官府不会冤枉好人。”
宁夫人听她言语间没有钦差的那分冷漠,抓着她的手便越发紧了。
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君岁宁皱了皱眉,她挣了挣,却并未挣脱开。
那厢,越庭欲折返回来,站在君岁宁的身侧,冷峻的面容上更似覆上一层冰霜,“宁夫人,是不想令郎好过吗?”
越庭欲根本不屑与她动手,只是一番威胁,便可让她松手。
闻言,宁夫人死死地瞪大眼睛,眼看着押送宁潜的侍卫已经走出庭院,她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跌坐在门槛前,手上的力道也没了。
君岁宁低头,看着身前坐着的毫无形象的妇人,一阵无言,即将转身之际,却不知怎的,黑面纱的一侧小绳从耳边垂落,面纱划过脸侧,将她的容颜暴露在空气中。
感受到脸颊处一凉,此刻再去戴面纱已是来不及,宁夫人坐在地上,一直抬着头,自然没有错过,刹那间,瞪大的双眼布上血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的手颤抖着抬起,指着君岁宁的脸,“你……你……”
想到刚才君岁宁便一直在询问宁姒,此刻宁夫人的大脑中,几条断了连接点的线仿佛被重新连接起来,顺接清晰了不少,只是嘴里好似是失语了般,指着她好一会儿,都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而宁老爷作为一家之主,再怎么无能,接受能力也比宁夫人强一些,他已然从刚才儿子被抓走的悲伤中走了出来,此时镇定了不少,再见妻子指着公主嘴里不晓得说点什么,他吓得一个健步上前,一边去扶妻子,一边将她的手拂下,指责道——
“你指着公主做什么?你是疯了不成!”
宁老爷不明白妻子用意,只知道她伤心欲绝,深怕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便又低声警告道:“咱家这光景,经不起折腾了,潜儿已经被带走了,别再得罪公主了。”
君岁宁站在原地,她心中了然,大概是宁夫人认出她的样貌……岁宁也想知道他们宁家知道后,会是什么表现,故而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夫人拍打着宁老爷。
她不走,越庭欲便也在身侧陪着。
宁夫人拍了宁老爷好一会儿,被扶起身后,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你这老东西瞎了不成,你看不见公主吗?”
宁老爷皱着眉,看看摘了面纱的君岁宁,又一脸莫名地看向宁夫人,“你有病吧?看见了,怎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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