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
第一,鞠子清绝对不是圣母,他可以放心了(并不)。
第二,这具身体残存的意识,强烈到令他心惊。
他的双手手腕被禁锢住,因为身体虚弱而难以挣脱强大的敌人,绝望感一瞬间攫住了他。系统发出精神安全阈值被不断打破的危险警告,腰侧的触感黏腻湿冷,而窗外明亮的冷光却让肾上腺素激增,牙冠战战,头皮发麻,感知能力似乎极其敏锐又极其钝感,嗡嗡响的脑袋一片混乱,时楼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才在沉静如水的空气色块中恍惚意识到今晚原来是满月。
被冷汗打湿的脸袒露在苍白月光下,如一尾濒死的鱼。手下的僵冷叫鞠子清一时愣住,他连忙放松了压制的力量,掐住时楼的下巴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白和骤然放大的瞳孔,皱眉道:“你……”
惊愕的询问却被突如其来的短促尖叫打断,是幼兽遇袭时会发出的那种惨叫,也像某种猛禽被咬住喉咙时的呜咽。束缚松开后他伸出手奋力一挥,不是攻击,而更类似于驱逐,拼死驱逐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鞠子清因躲闪不及被打了一下,此刻却无暇顾及,他看出来时楼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因为他在胡乱挥舞几下以后又立马收回来抱住了自己颤抖的手臂。不,不仅是手臂,他浑身都抖得厉害,鞠子清像触电一般将手撤离,不敢再碰他。
冷汗,痉挛,干呕,不正常的苍白脸色,同时口中发出被扼住喉咙似的的痛苦粗喘。躺在床上的人将身体缩成了一团,这是一种受惊后下意识展开的自我防御,仿佛这种徒劳的逃避能够保护他不再面对无法躲开的袭击。
应激的大脑显然运转迟钝,反应不过来了,只眼眶中突然含着的滚烫泪水替它作了答。
鞠子清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成像清晰又真切,眼前明明白白是一幅被欺负惨了的情状。月光如面纱笼罩着蜷缩的身躯,因而边缘燃起了颤抖的银白色火焰,一下子刺痛了鞠子清的双眼。
这家伙他……哭了?
“……喂,你怎么了?”他咽了咽口水问,惊觉自己的声音也干涩得不成样子。
你还好吗?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答案显而易见。
他试着用见过的急救方法,然而僵直应激的身躯让他无从下手,只好尝试着轻轻握住他痉挛的手指企图安抚他,被手中冰块一样的触感吓了一跳。
“……没,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怕。”也许是他的手比较暖和,这次倒是没被打开——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没力气了。说话间时楼又是一抖,鞠子清只好尽量放轻了力道,生怕让他再次回忆起方才被打压禁锢的经历。说实话,时楼再怎么咒骂回击他都不怕,大不了两个人痛痛快快打一架,把事情说清楚也算有个交代,但剧情急转直下,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行事乖张的混蛋竟然因为自己一时的威胁而……哭了。
靠……
哭了。
说出去谁敢信啊!这他妈……
即便在交恶之前,若有人跑过来跟鞠子清说那彬哭了,他也是不信的,这人长了就一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样子。更别提此人后续的种种恶劣行径,直接将形象跟下三滥的无耻之徒划上了等号,哭成这样的混混头子简直闻所未闻,鞠子清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做梦一样,突然麻木。
“……你别哭啊。”天大的火气也被吓没了,别说教训了,现在安抚都来不及,鞠子清耐心等了片刻,无奈地点了点他的肩膀,“要帮你叫医生吗?”
这话是他察觉到时楼身体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故意激他的。
果不其然,背对着他的人嗓音嘶哑,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意思倒是明白,“滚。”
行吧。
鞠子清悄然松了口气,看来是没事了。继续在场怕是要惹人恼羞成怒,他体贴地暂时离开案发现场,给还没平复的人一点空间缓和情绪。
闹剧一场,他从盥洗室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脸颊一道细小的血口子,不明显,只是破了点油皮渗出了血丝,应该是刚才时楼反击时打到的。仔细一想,这居然已经是他第二次在他手里受伤了,一回生两回熟,真是冤家。
鞠子清简直怀疑自己是遭到了某种PUA。
他从不是没有主体意识的人,此前多番忍让是因为他懦弱好欺负吗?当然不,恰恰相反,论成绩是三好四美全面发展好少年,论朋友他的拥趸并不比那彬少,论家庭就更不用谈了,要是他真把自己遇到的事告诉父母,校方不可能坐视不管……鞠子清不是没有能力背地里报复,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是那彬,所以不屑于此——他当然不是圣人,他只是要光明正大地打压那彬,让他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现在看来……完全,执行不下去。
见鬼。
相比起来,多对一的围殴竟算不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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