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一个身着白大褂的面色疯狂的老人,他正将刀对准着白发少女的咽喉,“都别过来!”刀尖已然刺入几分,血珠顺着脖颈的曲线缓缓流下,白色的衣裙也被染上赤色。
而少女一言不发,她就如同人偶般,空洞睁着无机质的双眸,沉默地凝视着世上的一切。
说实话,这威胁不到任何人,只是哈特孤注一掷的最后挣扎。所有人都知道,少女不会死。
即使她的心脏被穿透,即使她的身躯被分割成数块。
她也不会死。
可威傲来就是没有动。
因为第二十五夜没有动。
少年在等待时机,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机会,等待一个完全胜利的机会,一个不会让她再次死亡的机会。
“呵、呵呵......就这样,让我走,让我们走,我敢保证,我不会透露的。”哈特的眼里布满血丝,他看着均没有动作的几人,心里满意极了,喘着粗气,“反正她也无大用处,她根本就没有你们所说的,毁灭一切的才能——”
只一瞬的失神,哈特就被威傲来利用神水定住了身体,后者刚把倒下的少女扶稳抱好,另一只手就掐向自己的脖子。这力道还在徐徐上升,老人的眼白逐渐上浮,喉管里,急促的“嗬嗬”被越捏越紧的手挤出,哈特歪着脑袋看向一旁从未发声的少女,感到荒谬。
哈哈,对,就是这样,一个死物件,而自己也因这物件,要走向结束了。
这东西确实离人相差甚远,本只想将它当作研究素材,可越是研究,越是发现,它或许有完成他人愿望的功能。
当实验深入到第二十三阶段时,出现了谬误。
没有更高的指令权限,没有更高的【联系】的话,就做不到。无论是变更样貌还是个性,都做不到,彷佛已经被谁给锁死了一般。
想要妻子回归的愿望失败了。但是女儿呢?从未有过的女儿呢?
哈特开始往这个方向发展。他的妻子,小百合花,不会原谅他了,但是女儿说不定会原谅父亲。毕竟他是这么爱小百合花,这么爱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啊,为了她们,他甘愿成为魔鬼。
至于所谓的机体——被检体X,哈特对它并不存爱意。
不过是承载他女儿灵魂的容器,在还没完全属于他前,他怎可能会将爱赐予一个物件?
老人的双眼因着缺氧越发浑浊,然后身子被威傲来甩到了一边,跟墙壁接触发出的碰撞让他的骨头有些错位,他死死瞪着威傲来:“呵、呵呵......它不过是个派不上用场的物件,咳......上面肯定会想销...毁,你们不会......呕......”
一股酸液从胃里翻上,灼烧着哈特的喉咙,他边咳边挤出最后的话:
“不会、有......好下......”
白发的少女站了起来,一点也没在乎自己受过的伤,手中幻化出了曾经让威傲来,不,第二十五夜十分熟悉的木制幻杖。
少女轻吐出几个字,这是时隔多年,黑发的少年再次听见她的声音:
【治愈。】
白色的光包裹着哈特,不断修复着老人的身体。
“呵呵,呵呵——”哈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果然是在乎我的,是你,我的女儿,对不对,爸爸还没有给你取名,对不起,现在爸爸——”
威傲来将哈特的头斩断了,那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随后无力地滚落在地,连带着老人布满狂气的笑容,和未尽之言,一同定格。
血溅到了少女的脸上,但她毫无反应,不过,施展魔法的行动倒是停止了。
因为目标失去了。
她看着无头的男尸,想要伸手触碰,却被一把抓住。
“那很脏。”威傲来牵着少女的手,把她带离尸体。
注意到少女嫩白的小脸上的星星血点,以及脖颈上早已止血的伤口附近的血痕,他用手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然后就着袖子布轻轻擦起来,而少女乖巧地一动不动,任他擦拭。威傲来垂眸,金色的眼瞳里的光有些破碎:“......抱歉,出去后给你找手帕。”
出于某些原因,他不想将那个老人的血和少女的血混着擦拭,简单处理完就收手了。
也许是老人不想少女逃跑,除了牢房的锁外,少女鞋也没穿。想到通道里的石阶,威傲来试探地问少女:“要背吗?还是抱着?”
但是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
不,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在看,只是单纯地,睁着眼罢了。威傲来想。
他想起了曾经昆跟他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的自己,似乎是对受伤后的少女发表了一通感慨吧,感慨她坚强,感慨她不害怕痛苦,不害怕受伤。
听到自己这番话的昆,歪着脑袋看他:“不啊。”
“?”
“她很怕痛来着。”
“诶?是这样吗?不太能,看出来。”
“是的吧。是的......吧?”昆也露出了不太确定的表情,“啊,不过有一点能确定。”
“什么啊?”
“感度是普通人数倍左右。”
“诶?!那不是超痛吗?!”
看到昆笑眯眯的脸,当时的自己有些无奈:“该不会又是骗我吧。”
“不会啊,这个不会的。”闻言,昆多了几分认真,“再怎么说,也不会拿别人的痛苦开玩笑吧。”
“确实......那,会哭吗?啊,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当时的自己拼命摆着手,“就是想,这么疼的话,会不会难受地掉眼泪......”“会。”昆的脸上没了笑意,“不过现在的话,我也不清楚。”
“啊......”自己的心情,低落起来,“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受伤,很痛,要是可以避免就好了......”
“......因为总有比「会受伤」更重要的事吧。”
少女可能在数年间经受了多到记录也无法完全承载的实验,是因为痛苦,所以不愿意再出声了吗?
......那为什么还要救那个人呢?
威傲来心中,被人捣碎的情绪,连同他眼眶中的某物——从他获得这个名字,就一直不曾落下的泪滴,在地上轻轻荡出一片细小的涟漪。
突然,他感觉到有什么在温暖着他的眼角,他的手臂,他的身体,白色的光缠绕,包裹他的脸庞,从他全身上下穿流而过。
【治愈。】
少女看着他,静静地说出这句话。
不过是个物件。某位研究员讽刺的话语还在耳畔回荡。
但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受够了。
......明明就存在的,不管怎么样,都能让他安心的,不变之物。
“......我没事。我哪里都不痛。”威傲来握住了少女施法的手,停下了她的动作,像一个温柔的哥哥,教导着不懂事的妹妹,细声说道:
“史黛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眼泪哦......人在痛的时候,在难过的时候,就会流下这个。”
每一次开口,每说一句话,就会有更多的泪水伴随而下,连眼前少女的轮廓都要一并模糊的程度。
“......但是呢,有一种时候,人也会流泪。”
是什么时候呢?一定就是现在吧,失而复得的现在。
威傲来咬着下唇,声音有些呜咽,就连笑容都在颤抖,但那之中苦涩尽褪,他对着少女努力弯起嘴角:
“这个是,欢喜的泪水哦。”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