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嬉笑着应承她,两人一时笑成一团。
秦逐北摸着剑柄上的朱穗,突然正经了辞色,推了推玺,“京城那位……他知道你的身份吗?”她眼中掠过一丝忧虑。
玺抿唇片刻,语调平静,“知道。但他控制不住我”。当一个君王控制不住自己臣民的民心,自然也就无法控制他王权的流失。
秦逐北了然。
短暂的夜间谈心使秦逐北放下了大半的疑虑,让她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泉眼’的问题。在玺的同意下,她也向一直担心着的许颜透露了些许情况。
许颜接受的很快,也许对她来说,很多身外之事已经难以在她的心里停留。玺见许颜频频望过来,想是有许多事情要想问。只是许颜的事情过于复杂,要暂时放在寻找‘泉眼’之后了。两人互相点头打过招呼,便算是达成了共识。
沙漠的晚上格外寒冷,秦逐北和许颜挑选了几个还算完整、能够暂避风沙的民房,带着一众军士分别住下。空荡许久的房屋因为这群拥挤着互相依偎的女子而温暖起来,中间点燃的篝火透过窗户照亮了屋外方寸之地,给这座死城增添了一丝灯火气。
玺寻找了一个能爬上去的屋脊坐着,手里把玩着那颗与月光交相辉映的伪‘泉眼’,静静等待着太阳升起。
夜晚的沙漠静谧而冷冽,月光给这座被遗弃的城池披上一层惨淡的银辉。战争洗劫了它的主人,风沙掩埋了它的辉煌,废弃的城墙如骸骨般静默矗立在无尽的沙海中,曾经繁华的河流仍执着地流淌,仿佛在诉说一段被遗忘的历史。风沙夹杂着远方的低语,似在叹息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荒凉。
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什么样的战斗呢?
玺见过屠城的惨状。
她明白,却又不明白。兔死尚且狐悲,人族对自己的同胞却如此残忍。那些数不清的虐杀手段,连剥皮啖肉都无法描述其中的血腥。
她沉浸在回忆里,直到东升的太阳在她身上投下第一缕日光。
军旅之人起的都很早。玺刚回过神来,就见众人陆续从房中走出,有条不紊的开始打水、起锅、造饭,就像她们之前的每一天。
秦逐北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玺笨拙的从房顶“滚”下来。
还好沙漠的房子大多低矮,玺在地上滚了两圈撞上了一个柔软的障碍物,抬头就对上了秦逐北含笑的眼睛和伸出来的手。两相对望,唯有尴尬。
当然尴尬的只有玺。
她被秦逐北从地上拽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尘,“某个‘草民’这是要变‘沙民’了”,秦逐北调笑道。
玺讪笑着,“哈哈,不太熟练,见笑了哈,见笑了。”
秦逐北笑出声,拖着她牵上马就走,“走吧,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河流的源头,等回来她们就做好饭了。”
根据二人的观察,宛国这座城池和中原的方向布局大体相似,主要采取坐北朝南的结构。而中间这条水源则是自西向东横亘在城池的正中间,将之一分为二。河流的水流速度也很缓慢,不过还在尚可察觉的范围内。
两人逆着河流的方向,沿着河岸,背着朝阳,向着城池的西部出发。前行的途中,玺想起了在砂岩记忆中看到的景象,那些奇异的植物、花卉和鱼类,便询问秦逐北上次随军来此可有注意到这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秦逐北思忖再三,说道,“确实有点印象,神话传说里的事情,我之前一直觉得不太可信。”
言下之意,对于现在的秦逐北来说,偌大一个石头化作的人站在面前谈笑风生,实在没什么可不信的了。
“宛国王宫的第一层是个祭坛,这点我同你说过了。祭坛的四周有许多壁画,它前半部分和我兄长提到的那版传说相差不大,但是后半部分……”
秦逐北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后半部分有些关于祭祀的内容”,她省略掉了祭祀的画面,“宛国的统治者认为天神的赐福是为了得到更好的贡品,然而在他们祭祀几次之后,神迹消失了。”
“神迹消失了?”玺重复了一遍。
“对,神迹消失了。宛国的统治者认为这是因为祭祀不够虔诚,祭品不够丰盛,于是……”秦逐北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于是他们举行了更加盛大的祭祀仪式,但是神迹依然没有显现。”
玺判断道,“神明生气了。”
秦逐北点头,“宛国统治者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认为一定是祭祀没能让神明满意。宛国的祭祀一次比一次更宏大,祭品也一次比一次更……丰盛。”
“神迹再也没有显现过。”
玺点点头,“看起来这个神明生气的是他使用了祭祀的手段,但是他们会错了意。真奇怪,他们为什么认为一个因为君主仁德而赐下神迹的神明,会喜欢这种祭祀的手段?”
“啊”,秦逐北轻呼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兄长也提到了这一点,回到京城之后,他还提出了一种可能。他猜测宛国的开国君主可能是被一些人用某种方式,篡位夺权了。”
“这是如何推断的?”玺问道。
秦逐北道,“我兄长认为,宛国开国君主的仁德传扬甚广,在传说中甚至能以此获得神明的垂青。如果以此假定他的仁德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选择的继任者在政治举措上至少不会相差太大。我当时觉得颇有道理,只是……”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京城里那位暴虐的天子,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只是人心叵测,世事难料,总不是那么尽如人意的。
二人纵马跑的极快,太阳方完完整整地挂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能看得见西边城墙的断壁残垣。与此同时,她们看到了河流的尽头。
河流的尽头就像一面普通的湖泊,静谧无声。
玺推测着,“这是从地下河渗出来的水?但是纵然知道了水源,宛国人若是要控制河流的走向和形状,他们应当要先挖出一条水渠来引水。”但是玺在砂岩记忆里没有看到成型的水渠。
秦逐北沉吟道,“神迹。”
许颜等了她们很久,久到马上就要按捺不住着人去找她们了,终于看见二人归来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早上的伙食是粟米粥,玺喝了一大碗,砸吧着嘴回味无穷。由于某些无法提及的记忆,她对米粥的热爱远远超过了肉汤。
用过早饭,整备停当。玺提出要去王宫看看,“如果真的是‘泉眼’的作用,那么作为宛国立国之本,它更大的可能是封存在地下,而不是掩埋。”
“我想去看看那个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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