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抖着手伸向酒杯,片刻后却又停下,问我:“这是何物?”
喝一杯让人忘了时间的酒,送我去到长城的入海口——跑题了。
“再多的父王就算问,我也不会说。”我眯着眼睛森森然盯他,“你我父女之间,我多少还想留些颜面,我可不想逼您。”
不过事实上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什么不想逼他,我从今晚进他寝宫宫门开始,便是明晃晃的逼迫,只不过嘴上说的好听罢了。
韩安在那婆婆妈妈惹人厌烦,我好脾气地等了他一会儿,最末实在是忍不住,只能出手快速点了他两处穴道,再将那杯东西倒进他嘴里。
这招点穴的功夫还是卫庄教我的,据他所言,我的武学天赋其实一般,况且早几年的时候也没抓紧功夫勤加练习,是以到这个年纪已经是难成大器。
听了他的话我一点都没生气,甚至觉得他简直是太中肯了。
不过作为我的师父,卫庄多少还是希望以后我走出去不要太丢他的脸,于是教了我一招点穴的功夫。
而这招点穴是能让对手在一定时间内定住身形,以便留给我跑路的功夫。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我点穴的手法快到极致,就没人能把我揍死。
太适合我了,这招实在是太对我胃口了,卫庄真是我唯一的哥。
韩安喝下后我就替他解开穴道,一开始他没什么反应,然而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他的嘴角忽然开始流出些白沫。
再过了会儿功夫,他变得神色恹恹,眼神中的滞意逐渐增多。
我试探着叫了他一声:“父王?”
过了好些功夫韩安才反应过来,却也并不是因为我方才叫他——只是因为他忽然间看到我,便痴痴地在那笑起来。
至此我终于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垂眸将韩安看着,就算知道他现在根本听不懂我的话,我却还是开口与他道:“韩国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
韩宇造反一事证据确凿,隔日便下达文书赐死。
这份判决我自然是要亲自送到韩宇面前的。
隔着牢门韩宇瞧见我,便扑到门边冲我怒吼:“韩文玉!你还敢来!”
看得出来,近来韩宇是十分落魄了,一向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胡茬,眼窝处甚至添了深深的淤青,人也瘦了好几圈,破碎锦衣穿在他身上更是黯淡无光。
我将狱中其他人都打发出去,才笃笃定定站在不远处唯一一束光里,颇为仁慈地打量他:“父王的判决已经下达,韩宇,你大逆不道,当场判死。不过——我保下了你夫人全族。”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韩宇现在恨不得把我咬死,“还是在为你仅有的良心忏悔?”
我脸上的表情愈发冰冷慈悲:“我无需你的感激,也不必忏悔。不杀他们,只是因为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不能因你一人之错,牵连其他无辜之人。”
韩宇对我冷嘲热讽:“你竟然还懂何为无辜之人?”
我不紧不慢地嘲笑回去:“可惜你不是。”他语塞片刻。
再多的话也无需与他说,夺嫡这件事,本来就是成王败寇。
只是他这个败寇,多少有点委屈的意思。
不重要,他不过是我和嬴政的垫脚石,谁会考虑一块石头的心情呢?
“父王看在往日份上,欲予你体面,这杯酒,你自行饮了吧。”
走出牢狱再见太阳的时候,我忽觉隔世,眼泪唰唰往下流。
自然不是为韩宇而哭,我只是在想,我怎么突然成为了这样的人。
我不晓得这条路继续走下去还会死多少人,而我手上又会沾多少血——可这条路一旦走了,就再也不能回头。
每一步都是悬崖,每一步都没有退路。
“你在做什么?”
我猛地睁眼,就见不远处卫庄站在阳光下,身上的金丝纹饰隐隐闪着光。白发也因着比从前长的缘故而束在脑后,相比之下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我抬手迅速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走上前两步,问我:“哭什么?”
事实上他这个问题我更难回答,是以我只能别过脸去,想找个借口就此搪塞过去。
结果听我不回答,卫庄居然开始胡乱猜测:“为了韩宇?”
我心说你有病吧,搞死他我乐还来不及呢我有必要哭吗。
“与他无关。他虽是我四哥,但闹到这一步,全是他咎由自取。”我叹了口气,复又仰头望着他,“走吧,我们回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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