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没关,冷白的灯光下,他站在书桌前面,脊背笔挺,微垂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一张白纸,情绪不明地看着。
他抬起眼睛,挺秀的眉骨和眼眸都沉在一片灯光的阴影里,目光穿透不远的距离落在她脸上,开口问她:“在我的名字上划叉是什么意思?”
那张白纸上面,写满了言汜的名字,不过每一个名字都有一个叉,能看出用力到笔尖都划破纸张。
言蓁握紧手指,无法回答。
他收回视线,目光微微凉地扫过桌面上被她裁剪过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一家四口唯独被扣去了言汜,独留一个空白的剪影。
他眼眸黯黯,放下白纸,拿起相框,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心也开始一点点沉下去。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像有一层她看不懂的雾,但还是从泛白的指骨窥见他的受伤。言蓁被钉在原地,无力挣扎,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用她暴露无遗的恶意,彻底伤到了言汜。
心底是驱散不开的焦躁,她不曾想过被他看见,可又很难说的清她是不是故意做的这些事情,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的确是被他和柳殊在一起的事实冲昏了头脑,她宛如被背叛的人一样对他充斥着仇恨失望。可当冷静下来后她又开始后悔,她看着狼藉的照片,写满了名字又被划掉的白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难过。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收拾这些东西,就被他看见。
直面恶意的男人长久的沉默,她不知如何应对,她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她无所适从,不敢看他的眼睛。
言汜见她眸光躲闪,无声地放下相框,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保险柜,蹲下身,输入密码,开柜取出他的东西。
这才是他的目的,而看见她的“杰作”纯属意外,既然是意外他也并不会去在意,他拿完了东西就要离开,言蓁还挡在门前,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头局促。
他看着这个妹妹,无法生出脾气来责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有些受惊地抬头。
“哥,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无所谓的安抚她,语气也是轻描淡写,“小孩子脾气,我不当真。”
言蓁无法看透他是否真实不在意,但她明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他给了态度,全然归咎于她的幼稚,跟小孩子赌气说再也不喜欢爸爸妈妈了一样,完全能获得宽容原谅。
她收敛心绪,还是再次认真说了对不起,她无意让自己成为伤害他的利剑。
言汜看着她,目光比之以往更加明晰清亮了许多,他平静叙述事实,“我说过,你可以用任何态度对我。”
言蓁怔愣在这句话里,他已经绕过她侧身迈步离开。身后的脚步彻底消失后,她远远望了一眼桌面,才像是解穴一样可以活动双腿,她手脚冰凉地走进去,拿起那张写满了他名字的纸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她视线移到照片上,生生被她剜出去的那个男孩其实刚刚成年,有着温和的眉眼。她感到沮丧和羞愧。那张桌面相框里的照片被她拿出来,再次撕碎,像垃圾一样扔掉。
回到楼下她已经很难再微笑,她始终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游离在世界之外。柳殊实在是很细心,她温声细语地哄着言蓁,“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上楼休息?我陪你吧。”
惹来父母和言汜的侧目。
撇下客人上楼休息有失礼数,她看着担忧自己的柳殊,轻叹一口气,慢慢地将头靠在她肩上,像是亲昵的撒娇一样,内心却是苦涩地笑了。柳殊,你不要对我太好。
柳殊揽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一个孩子一样安抚她,她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认为有这样一个姐姐也不错。
她无法判断言汜是否真实的得到了幸福,可他看起来愿意为这份关系承担责任和给予尊重。餐后甜点过后言蓁倚在门沿,目睹前院柳殊挽着他的手臂跟父母说再见。
柳殊是实打实的美女,她跟言汜穿同色系的衣服,又高挑又纤细,两人无比匹配的外貌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的代名词,就像纽约那年第一次见到柳殊站在言汜身边时,她被冲击的头晕目眩,相当般配的两个人。
言汜始终默不作声,他这些年冷漠的常常让言蓁觉得割裂,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呵护和宠溺她的样子她记得最熟悉,他在她面前微笑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走路的时候,低眉顺眼哄她的时候……真就是割裂到两个人一样。
可他现在站在柳殊身边,脸上是从容,收敛冷淡,沾染了点烟火气。她明白,如果结婚,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会尊重照顾柳殊,且对婚姻秉持着永远的忠诚。
“哥哥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望着开远的车身,那昏暗的夜色很快吞噬了整个车子。他回家太少了,虽然这里已经只能称得上是他父母的房子而非他的家。她不是第一次看他扬长而去的车尾,只是这次才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
黎瑛望着消失不见的车身,反而看得平常,“他只是选择了最平凡不过的人生。”说完后她和父亲进屋了,言蓁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过于猛烈的酸涩浪潮淹没了她的喉咙,她窒息地想呼叫,她想起那年他去美国念书时她也站在这里大声地呼唤他的名字,她那时候小,哭的撕心裂肺,觉得这简直是生离死别的痛苦,那远去车子终究还是停了,去而复返的言汜矮身蹲在她身前,温柔到极致地抱住她哭的颤动不已的身体,“不哭了,蓁蓁,哥哥保证随时都联系你。”
言蓁无法抑制地生出丝丝缕缕自怜,她原以为等言汜有了新的爱情,就会对她好起来,会重新捡起他们的固有相处模式,会重新爱她。
可是她忘了,一个男人只能爱一个女人。
她离开时是个傻瓜,七年后也还是也没变聪明。
她太天真了,言汜放下她,然后彻底不需要她了。也因为有了嫂嫂,她不得不和言汜保持着距离。
……
言蓁独自消化了痛苦,在周末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赴约和柳殊一起逛街,辛娅主动加入了这场外出。辛娅是个天然的活跃因子,她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让她不用时刻紧绷大脑。
甚至她还会问一些言蓁这辈子都问不出口的问题,当她们三人逛街走累了后躺在美容院做养护时,辛娅用好奇的语气问柳殊,“和言汜哥在一起是什么感受呢?”
柳殊仰了一下白皙的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她看向比自己小很多岁的辛娅,笑着反问她,“很好奇吗?他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呢?”辛娅认真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哥哥其实很关爱我们,可就是很冷漠,难以靠近,不免让人心生畏惧。”
“是呢,他历来如此,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简直跟个冰块没两样,眼神看你就像在看笨蛋。”话虽如此,但柳殊的眉眼间却浸满了笑意。
“那现在呢?”辛娅不由得追问道。
“他是个心思很柔软的人。”柳殊莞尔一笑。“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言蓁听来良久出神,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很多面的的人,但的确大多数时候很少有可以被他放在心上的人,纵使是亲人他也克制有礼,但他最大的冷漠都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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