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挺正常的!”
张大彪见张二丫姐妹俩出门去喊张修宇去了,便走到炕边脱了鞋子边看着脸色发白的张三道“乡下人养不了那么多的孩子......儿子还好,女儿要是太多......”
“要不老人为啥总说女儿是赔钱货呢?现在还好一些,搁以前更多......”
张大彪摇了摇头,“俺听人说还有一些地方这女儿养到几岁就得花什么钱学什么东西,嫁人了还得贴一大笔嫁妆呢,要是嫁女儿没法子贴点嫁妆那就得被人取笑......”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习俗,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那可是他自己的孩子呀,自己的......怎么就......”张三还沉浸在这个骇人的事儿当中,“他就得拉去枪毙了,他是人,不是畜生......虎毒还不食子呢!比畜生还不如......”
张大彪见张三愤怒地吼着,但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低着头轻轻地摇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生下来怎么着也有口饭吃呀!你看看,现在每年的大队都会先保障社员们的口粮,甭管你有没有劳动力,口粮先供应足了......”
“那年底呢?”张大彪叹了口气,低着头轻声道“二梁家里就夫妻俩,近些年他那媳妇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怀。哪年年底不需要花钱买工分呀......”
“那就欠着呗,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呀!”张三异常的愤怒,走到火炕边上恨声道“拉扯几年长大了一些,就不用花什么精力了,没钱也不用让她去念什么书,能养活不就行了......”
“不能像城里人一般活出个人样,过上什么好日子,但好歹也得活着呀!”
“三儿呀......”
张大彪抬起头来看着张三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伸手扫了扫火炕,“你还小,这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知道俺为啥对大妞、二妞这几个丫头不跟别人一样么?”
“俺有三个妹妹,但是俺这么些年除了俺小妹以外其他人都不跟俺们家来往么......”
“俺是家里老大,俺爹妈生了俺们家小妹以后,下面本来还有俩。大的是个弟弟,没满月那肚子就肿起来没了......那会家家户户的剪刀都不干净,剪了系带感染了......”
张大彪拿着烟的手微微抖了抖,“最下面是个妹妹,还没出生俺爹就没了......俺娘......俺娘说不要了,俺......俺给埋的......”
张三愣在了炕前,不可思议地看着炕上低着头的张大彪,什么叫不要了,什么叫埋了......
“俺那会......那会也十来岁了,俺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应下了!那会孩子若是不要的话,都是用草木灰......俺也不知道俺......”张大彪的声音有点颤抖,擦了擦鼻子后颤声道,“她也想活的,俺用的是擀面棍......”张三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听不进去张大彪到底在说什么了,脑海里自动浮现一个半大少年拿着一根擀面棍,一手捂着刚出生的妹妹的口鼻......
表情是狰狞的,还是不忍的,亦或者是冷漠的......
这样的事情,张三从来就没听说过,更加想象不到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某个人身上!虽然以前也听说自家的老娘说以前旧社会的人,是何等的低贱与不堪,但她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呀!
全部都是她从家里的老人那儿听来的,都是祖上听过的接触过的什么事儿......
“俺年轻的时候也不当一回事儿,俺爹没了俺家里日子也难,俺觉得这种事情做了就做了,没啥!俺大妹、二妹那会都已经懂事了,怕了俺一辈子也恨了俺一辈子......”
“唔......”张大彪低声哭了起来,“俺年轻那会就是个混不吝的,俺娘没了以后,等到三个妹妹都嫁人了......俺三妹拿着她的彩礼帮俺把现在家里那房子给起了......”
“入新居的前一天请了个先生......那先生说俺爹娘都到家里来了,还有一个小女娃......俺没敢认,俺就问俺有个弟弟呀咋不来!”
“那先生说,他不肯来......呜呜呜!”
南方有这种事儿,但是北方以前有还是没有张三也不清楚。在南方新居建成以后,主人家会请个先生过来做法事。把家里的孤魂野鬼送走,也把家里已逝的长辈请过来认认门,以后逢年过节上家里来......
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了,张三也去参加过,了解过一些。但是原先对于这类事情完全是不信的,当茶余饭后的闲话听听而已,但是听到张大彪这话就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好像出现了裂痕了!
“俺不认俺妹,她没怪俺......隔天还托梦给俺......让俺好好活着,小小的人儿可好看了......俺没瞧见她耳朵后面的血,她说没事了......已经好了......她不怪俺......呜呜......”
虽然张大彪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张三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情,眼圈也不知不觉有些微微热了起来!
可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张三也理解不了。不论是人或者动物,本能都是在求活的......
“当年这附近也有寺庙,俺进城给人帮工挣了两块大洋就跑去寺庙请和尚给俺妹念念经......”张大彪擦了擦眼泪微微缓了缓情绪,“当天晚上俺妹又来找我了,说别给她花钱......”
“让俺好好攒点钱娶个媳妇,后面等大妞二妞她们娘过来跟俺过日子以后,俺妹就没来过了......”
张三摇了摇头,从兜里摸出烟递了一根过去,“可能,那些大和尚就是因为造孽的人太多了,造的孽债也太多了,所以才有了生存的土壤吧!欠下的债,就应该跟债主赎......”
“我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是若是想求个心安的话,逢年过节给你妹妹供奉一点香火、一点膳食!”“有!”张大彪擦了擦鼻尖,接过张三的烟便轻声道“俺后面给她打了副棺材重新埋在俺爹边上,虽然现在不让人祭拜了,俺清明、重阳都是带几个馒头......”
“三儿,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呀?”
张修宇人还没到,洪亮的声音就到了,张三转头看着屋外的张修宇便脱了鞋子坐到了炕上,待他进屋来才笑道“前段时间过来交代大彪哥有点事儿,现在没事儿了就过来跟他说一声!”
“我们家洪刚昨天特意托他大舅给捎了个信,说是稳了!”张修宇走到炕边朝着张三的肩膀拍了拍,“这多亏了你呀!今天就别回去了,待会让洪刚他妈杀只鸡好好请你吃顿酒......”
“别别别!”张三忙摆手道,“我这感冒才刚好呢,今天才能出门......事儿稳了么,昨天我碰到那边的人没提这事儿呀!”
“说是他们主任把他的名字报上去了......”张修宇叹了口气,“那等下回,我好好准备一下,等下回过来好好请你吃个酒!”
张三挪了挪屁股,笑道“咱们就甭那么客气了,洪刚的事儿也是赶巧了!”
“大彪,咋了这是?”张修宇脱了鞋子上了炕见张大彪情绪有点不对劲,“家里有难事还是?”
张大彪忙摆手道,“没事儿,跟张三说了点过往的事儿......”
张三想了想便把张二梁那事儿跟张修宇给说了,“虽然这日子难是难了点,可......可也不能这么干呀!”
“呵!”张修宇摇了摇头,“三儿,你不懂!唉......咱们这边还是好的,再怎么说咱们这边都属于京城的地界。越是往内陆越是山村,这样的事情就越多......”
“不过现在也好多了,我娘是南方逃难来的。她说她小时候搁溪边洗衣服,多的时候十天半个月就能看到一两个随着水往下漂......现在时不时就念叨着现在日子好了,不比以前了......”
“以前呀,老百姓是真的苦。现在有生产队兜底,再不济也能养活......待会我往他家里跑一趟吧!”
现在的日子好了......
这话张三也听了不少,不论是半个世纪以后的老人,还是当今的人都在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半个世纪以后比八九十年代好,八九十年代比现下好,比解放前好......
“还是得严令禁止,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对你的影响也不好!”张三接过张修宇的烟便叹了口气,“都说有苦衷,谁没有呢?但是有苦衷就能这么干么......”
张三觉得自己就已经是个挺残忍、冷漠的人了,但是相对比起来感觉自己就是小巫了!
“咱们村子也算不上小,但是人太少了......”张三摸出火柴看着张修宇道“有人才有地,有人才有钱!目光放远一点儿,一个女娃娃现在看起来没法子给村里做什么贡献......”“城里那些有单位有工作的女人哪个肯嫁到咱们乡下来,但咱们村里的女人嫁到城里却不是不可能!要是能嫁到城里去,比生个带把的对村里的贡献大多了。你管她在城里有没有工作呢......”
“咱们村的人进城想投一宿都有地可以投,不像你家洪刚一样,这进城还得住招待所......”
张修宇听张三岔开了这个话题说起自己儿子的事儿就头疼了起来,“嗐,他大舅那房子不敢动!想去外头买个房子,这房子难找不说,我们还没城里的户口......”
“他大舅一家那身份又不敢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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