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六月,正值江淮地区的梅雨季。
天空晦涩阴沉,空气中蔓延的潮湿仿佛下一刻就能拧出一滩水,雨点纷纷扬扬砸落在医院窗户上,嘈杂纷乱的急诊室处处充斥了人间疾苦,滴滴作响的医疗机器声冲贯人耳。
急诊室消毒水味道刺鼻,林淮之踏进这里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内心深处对医院的恐惧感倏然遍布全身。
“淮之,怎么办啊……”
他身边的女人在哭,帘子另一头是女人的孩子。
林淮之抬手想安慰女人,却想到躺在病床上的人和自己现在这副破败的身体没什么两样,同样是患有先心病,哽在喉间的安慰说出来只能是一句,“别哭,航航会没事的……”
忙碌的医生和护士在诊室里不断穿梭,林淮之扶着堪堪要站不稳的女人,紧紧盯着关得紧密的帘子。
三分钟后,帘子那头的孩子被转移去了心外科手术室。
此时屋外的天褪去最后一丝光亮,坠入沉沉黑暗。
林淮之陪着闵琳守在手术室外。
人是在凌晨被推出手术室的,医生如释重负对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的女人说,“手术很成功,病人体征现在一切平稳。”
男孩无疑在术后进了ICU病房,这场突如其来的心脏病复发,把闵琳折腾得够呛。
手术后的第五天男孩才转到普通病房,清晨的阳光穿透窗户,洒进病房里添了几分暖意,斑驳光影落在了花瓶支起的百合上氤氲温和。
忽然病房进来了一波身着白大褂的医生。
对,不是一个,是一波。
宋柏走在队伍中间,欲回击方才拍在自己手背的那股力,余光却扫到病房角落里的人浑身一僵。
正湿着毛巾的林淮之似也发现了人群中高挑的那道身影,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闪过惊诧。短短刹那,两人视线相接。
宋柏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再见到林淮之,这个逃了他十余年的骗子,此刻静静站在男孩的病床边为人打湿毛巾擦身子。
林淮之长相清隽俊逸,他身侧的女人温婉大气,乍一看上去两人是登对得不行。
而病床上的男孩脸挂笑意,眼里那抹浓重的依赖让宋柏心头一震。他觉得林淮之或许过的很好,可能也在合适的年纪里结婚生子了。
思及至此,宋柏苦笑,没怎么听进主任查房时的内容。
也对,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以前的事?何况年少时的他们什么都不懂,一句承诺也不过是轻飘飘能随意揭过忘却的事。
查房并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
“走了。”一名男医生冲宋柏小声喊道,“你看什么呢,还走神秦主任就来灭你了。”
男医生顺着宋柏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对男女站在那里,他暗暗腹诽说:“你这么看着人家老婆,不怕被人家打啊?快走了。”
虽然他觉得那个男人绝对打不过宋柏,但还是有必要提醒宋柏这么直白的眼神盯着人家不礼貌。
“走吧。”
宋柏没再看向角落里的两人,为男孩换药的护士正好推着小型治疗车进来,顺带和两位医生打了声招呼,“宋医生,叶医生。”
宋柏和叶启聿微微颔首表示应允,随后就快步离开了病房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护士熟练地为男孩换了挂瓶药水,林淮之语气有些踌躇,他向护士问道,“刚刚那个宋医生……是?”
他心里不断祈祷着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位和记忆中长相很相似的人。
护士眼珠子没转向林淮之的方向,漫不经心回答了他的问题,“噢,你说宋柏,宋医生啊。”
短短一句话似是将林淮之心里那丝期待彻底撕碎。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变得成熟稳重,周身气质已经和当年迥然不同,对于这样的宋柏,林淮之是陌生的。
他想过很多次再见到宋柏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会是在医院,而对方成了医生。
护士离开后,林淮之还处在震惊里久久无法回神。
闵琳回过头目光揶揄,上下打量林淮之调侃道:“啧,刚刚那个宋医生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吧?”
闵琳敢发誓,刚刚那个被人叫做宋柏的医生绝对不是在看自己。
毕竟那双眼睛里的诧异和震惊以及其他若有若无的情绪不像是初见陌生人就能展露出来的,她并不认识那位宋医生。
反观她身边这人,自从见到那位医生后双眼都失神了,这里面要是没有一些特别的故事,她就不姓闵。
林淮之却没心情接闵琳的话,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宋柏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男孩却不理解自己妈妈的话,问:“妈妈,你为什么说医生的眼睛黏在林爸爸身上啊?医生叔叔的眼睛还好好的呢!”
闵琳捂嘴偷笑,“等航航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困倦的初夏悄无声息到来,闵琳因为工作原因,这周五她拜托了林淮之帮忙照看还在住院的儿子。
病房里传出悠扬轻快的歌声,温润的嗓音和渐暖的天气似乎融在了一起,宋柏停在门口静静听背对着自己的人唱完一整首歌。
“医生叔叔来了!”床上的航航忽然对林淮之说。
林淮之转头,见到熟人的面孔后他有一刹那的错愕。
宋柏没和他打招呼,被小孩发现就进了病房仔细为人做了检查。
晨曦照到宋柏的身上,林淮之觉得这光耀得自己的眼发花。
病房里很安静,他窘迫地盯着宋柏看,怕在宋柏脸上看到陌生的厌恶。
当林淮之发现这位医生收起听诊器在本子上写下些东西时,他才艰涩地动了动唇,最后缓慢吐出几个:“你……怎么成了医生?”宋柏持笔的手在病历本上顿住几秒,而后很快恢复正常,他没回答林淮之的话,“看情况恢复的不错,不久后应该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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