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书找到抗过敏药片,付过钱。双手颤抖着剥开一颗药放进嘴里,没有水,药片被唾液融化,苦味瞬间弥漫在他的口腔。
营业员在他面前说着什么,他看见她张合的嘴,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声音像在很远的地方,他耳朵里只有一阵一阵的轰鸣声。
景书对营业员摇了摇头,走出药房。
他忍着身上的痒意与刺痛,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他在路边找了一棵枯树坐下,看着空旷的老街,行人寥寥。
天色黑了,一轮弯月悬在深蓝的穹顶,散发淡淡的白芒。微茫的月光透过枯树,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像一团黑雾,缩在他脚边。
他抬起还在颤抖的左手,戒指被月光镀上了一层薄亮。“这是带来光与希望的太阳神鸟,送给你。”15岁的景书珍重地把戒指递给景让。
景让没接,觉得丑,他抱着景书说:“哥哥喜欢就留着,我有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太阳。”
起风了,月亮被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云遮盖。
戒指上微茫的白光跟着熄灭,他的世界,跟着一起黑下去了。
距开学还有3天,午饭的时候,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景书和许念两个人吃饭。
“你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最喜欢看奥特曼,每次考100分,你就要我奖励你一张奥特曼的VCD,你还是不记得吗?”许念说着景书小时候的趣事,脸上露出留恋的神情。
“嗯。”景书低头吃着饭,脸上的表情很平淡。
许念的声音突然停住,景书感觉有东西朝他飞过来。
他一偏头,一只碗擦着他的脸砸在地上,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景书看见许念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地质问他:“你没笑,你为什么不笑?以前我说这些事的时候,你都笑到不能自已的,你现在为什么不笑了,景书?你笑啊。”
景书被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是没有推开她。他目光很平静,甚至有些冷。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许念尖声喊道。
景书咧嘴,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大。双眼跟着微弯,是一个有些过分夸张的笑容,“妈,你放开我。咳咳,我是景书。”
“对,你是景书,你怎么能像那个丧气鬼一样。天天冷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的一样。你不能这样,你是最乖的,景书,妈妈爱你。”
许念说完,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头伏在景书的肩头,哭了起来。
“景书,你别学他,你要听话。你要笑啊。”
景书望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心里叹息:“冷了,不好吃了。”
开学前一天,景书收拾好了背包。许念不放心,坚持要送他去上学。一直送到校门口,要下车的时候,被许念叫住:“景书,药记得按时吃,你有空多回来看看妈妈。”
景书的手搭在汽车把手上,对许念露出一个微笑,“好。”
下车关上车门,他脸上的笑瞬间褪去,眉间是一片冰冷。
他背着包,慢步朝C大校门走去。门口很热闹,有自己拖行李箱来学校的同学,也有跟家人在门口告别的同学。
景书看了一眼公交站台,校门左侧的公交站台已经修复好,那场车祸现在已经找不出痕迹了。
知道那场车祸的同学很少,放假时大部分同学早上就离校了。那个时间校门口没什么人,再加上消息封锁得很及时。
其中有辆车是某集团的公车,原来是集团老总要乘坐出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人乘坐,途经C大这边。后面警方介入调查,现在还没有出结果。这些他隐约听许念说过。这不是单纯的意外,可能是一次有预谋的事故。
景书步履不停,他看着C大的校名。在心里一遍一遍描摹,这块砖,这个大门,他曾经进出过几回?它们有没有见证他被人告白时脸红的模样?
“要好好学习啊。”跨进校门的时候,景书在心里对自己说。
别墅前院东隅有一棵花开得正艳的山茶树,树下铺了一层落红。
树下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坐在轮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地上的花瓣。
一朵红色的山茶花打落在他肩头,他眼睛没有眨一下,仿若一尊素白雕像。
沈既白走近,捏起花朵,轻轻把花别在他耳后。
沈既白在他面前蹲下身,仔细端详一阵,赞叹道:“天星,你真好看。”
沈天星这时才像是回到了现世,轻轻眨了下眼。看向他的目光像无法聚焦一般,涣散无神。
沈既白抱了抱他,“回去吧,下午我要去学校了,周末回来看你。”顿了一下又说:“对不起天星,哥哥不应该骗你。”
那场车祸,给不谙世事的少年带来了巨大的生理和心理创伤。在最顶级的医疗救治下,身体里的重伤很快得到治愈。
但是直到身体康复出院,他都没有办法站起来。他的腿会不定时疼痛,痛的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有器质性的病变。他腿部的疼痛和站不起来,还是心理因素居多。
除了定时去看心理医生接受心理治疗,目前暂时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沈天星很抗拒看心理医生,经常发脾气不去医院。
“下星期等我回来带你去找何医生。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你知道他很难约的。”沈既白说道。
“我不去。”沈天星依旧拒绝去看心理医生。
沈既白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要站起来啊,你以前不是说要考C大吗,我们还要一起打球不是吗?”
“我瘫了,不考C大你就不喜欢我了吗?”沈天星回视着他。
“别胡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你,都是我最爱的弟弟。”沈既白语气严肃起来,他推起轮椅朝屋内走去,“我没有放弃,你就不许放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会,我不会好了。哥,我天天晚上做梦,梦里我的腿断了,被碾成了肉泥,我再也没有腿了。还有,还有地上那张脸,他一直瞪着我,哥,我....”沈天星浑身颤抖,用手捂住脸。
“天星,那都过去了。会好的。”沈既白打断他,一只手抚在他肩头,用力捏了捏。
得知弟弟因为去学校接他,而发生事故的时候,沈既白气得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弟弟开那样自以为是的愚蠢的玩笑。
后来得知车子被人做过手脚,才导致发生事故。家人没有责怪他,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在假期里,他寸步不离得照顾弟弟的饮食起居。
临近开学,他亲自给弟弟挑选看护,弟弟腿脚不便,身边时刻要有人看顾。
他出门的时候,弟弟已经在午睡了。他跟看护的王姨交待了注意事项,最后还写了一张单子。上面详细记录了沈天星的起居时间,食物喜忌,还特别备注他不能听汽车的喇叭声。
王姨很是惊叹,一个大男孩有这样细腻的心思,足以见得他对这个弟弟有多上心。她自然不敢慢待了这个小小年纪的主雇。
工作要更加尽心啊,王姨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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