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饮仇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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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融回到客栈,伙计端着脏水出来,看见萧融,他还十分惊喜:“公子今日气色真好,很是鲜艳呐。”

萧融:“……”

阿树偷偷看一眼萧融,没错,的确很鲜艳,两颊都被气成粉红色了。

萧融僵着脸,什么话都没说,一个拂袖,径直上楼,阿树赶紧跟上,在他身后把房门关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家郎主这么好面子的人,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

萧融坐床上生闷气,阿树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走到萧融身边,然后学着萧融以前的样子安慰他:“郎主。”

“莫生气。”

“气出病来无人替。”

萧融:“…………”

他身体不动,只是缓缓的把头转过来,看着阿树那张无辜的脸,萧融慢慢开口:“阿树,为何我突然看你,有种不顺眼的感觉?”

阿树:“……”

他把嘴闭上了。

其实阿树也愁得慌,从刚到萧融身边的时候,阿树就天天听着,听萧融念叨,说他要去找镇北军,要留在镇北军里面效力。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吃了这么狠的一个闭门羹。

在外奔波的日子不好受,他们带出来的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郎主一开始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是发现钱用的太快,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雍朝南迁之后,物价飞涨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如今南雍算是稳定了吧,可他们一路往北走,北边的物价,也就比当初的北雍末期好一点点。

一个大钱才能买两张饼,此时的大钱,并非是人们印象当中的铜板,小钱才是铜板,大钱是更为厚重的铜板,一大钱,大约等于二十小钱。

十文钱的素饼,不带任何馅料,只够个孩子吃半饱。这物价不管在哪都属于天价了,而令饼价涨到这个地步的,还是因为粮价太贵了。

动乱时期粮价贵,还算是正常的,而在萧融他们身处的这个时代,还有一个匪夷所思的特征。那就是,柴价跟粮价一样贵。

……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知道贵,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贵,而且因为贵了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好在柴和粮不一样,只要日日找、夜夜找,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来捡柴,总还是能捡到够用的数目,让全家熬过这一年。然而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占用了人们的时间,柴不够了,也买不起,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即活活冻死。

柴米油盐这四个字,大约就是从这时候起,柴字,排在了第一位。

这个时代,冷菜凉菜飞速发展,烧炭法出现了好几种,为了保暖,人们无所不用其极。三十年前,许多人都忘不了的那场雪,从高句丽到赣湘二水,厚厚的雪层将它们尽数覆盖,长江、汉江冬日结冰,北方牛羊大量冻死,而南方因为未预料到这场持续长久的雪灾,一个月内,足足一百五十万的人口,长眠在了漫天大雪之中。

被冻死的人们不知道,他们倒霉,正好就降生在历史上三个大规模变冷的气候节点之一当中,也不知道,或许被冻死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局,因为气候变冷,北方游牧民族失去了生存家园,不得不南下争抢新的资源,而原本气候适宜的中原,也被打个措手不及,局势更加的混乱。

死去的人不用再担心了,可活着的人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三十年前,大雪,谋逆,迁移,入侵,下山,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

而三十年后的今天,人们也没有摆脱那场大雪带来的负面影响,依然生活在对雪和血的恐惧当中。

不过,还是那句话,他们习惯了,而习惯之后,就不会感到难过了。

阿树年纪小,他没经历过那场雪灾,但他生活在这,知道一到冬天,北边就变得特别冷,冬季和夏季住客栈交的钱是不一样的,如今的冬季还特别长,他家郎主的身子又不好,所以阿树希望萧融能回南方去。

以前镇北军没有拒绝萧融,阿树没胆子提这个,但今天发现镇北军是这个态度,他就鼓起勇气,跟萧融说了。

“郎主,既然镇北军不要郎主,那,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萧融:“……”

心情刚好一点,就听到这么一句,萧融心想,你可太会说话了。

他看了看阿树,问他:“你想回去吗?”

阿树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想,不、不想,郎主去哪阿树就去哪,但临川是郎主的家,还、还有……”眼看着他快把自己的脸憋红了,萧融叹了口气,体贴的替他说完:“还有佚儿他们在那里,是吗?”

阿树赶紧点头。

萧融不禁笑了一下:“你想佚儿了?”

阿树又赶紧摇头:“小郎主是郎主的弟弟,阿树以为,与亲眷在一起,郎主会更安心,也对郎主的身体更加有益。”

萧融默。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待在这边,都春天了,还冻得要死,屈云灭那个大傻蛋,只会打仗不会治理,平阳城能秩序盎然,完全都是平阳太守够厉害。雍朝南迁时候,几乎所有的世家大族都跟着一起走了,留下破败的城池和邬堡,搞得这边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上劲来。

可他不能走啊……他好不容易才捡来一条命,怎么能直接放弃呢。

更何况,南方现在是个安乐窝,以后就不行了,等明年陈留王起事,别说临川了,就是最远的朱崖州,都别想幸免于难。

萧融又叹了口气,轻轻拍着阿树的大腿,“阿树啊。”

阿树不解的看着他。

萧融露出一个疲惫且甘之如饴的微笑:“你家郎主我,走去哪里都不会真正安心的,只有镇北王,只有屈云灭,只有留在他的身边,我才能不药而愈,体会到什么叫此心安处是吾乡。”

阿树瞳孔地震,他总听萧融骂镇北王,以为他很讨厌他,说不定还想取而代之什么的,没想到……

竟是如此吗!!!

阿树小小年纪,三观已经被冲击了一回,而萧融完全没注意到,他还说着:“待我安顿好,便去书一封,接佚儿他们过来,不用担心,很快你们就会团聚了。”

阿树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他问道:“郎主真要在这平阳城住下了?”

萧融:“不啊,在这住下做什么,我自然是要跟镇北军一起离开的。”

阿树耿直道:“他们不是不要您吗?”萧融:“…………”

死孩子,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默了默,萧融也破罐子破摔了:“他们不要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还就讹上他们了,不带上我,谁也别想好过。”

阿树:“…………”

何苦啊,郎主。

过后,萧融翻出那叠他用一张少一张的白纸,提笔小心翼翼的写了一行字。

在这木柴贵得要死的年代里,纸更是能卖出金子一般的价格,就这点纸,还是他那个便宜弟弟送给他的,要让萧融去买,他可舍不得。

写完以后,也不用信封了,直接卷起来,卷成一个小卷,然后用细线绑好,萧融便交给阿树,让他送给今日见到的那个将军。

在阿树走之前,萧融想起一件事。

“来平阳招募的将军,是哪一位将军来着?”

萧融平时不记事,他都忙着回忆自己看过的历史书呢,这种小事,向来是阿树替他记着。

阿树回答:“说是叫简峤。”

说完,阿树一溜烟的跑了,留下萧融,愕然的瞪大眼睛。

那个年纪轻轻就眼神出问题的将军,居然就是简峤?

屈云灭部下当中唯一一个没被清算,最后还活到寿终正寝的,简峤???

不知为何,萧融突然有种憋屈的感觉,就这一个得罪他的,居然还是唯一一个有好结局的……

*另一边,简峤垂头丧气。

淮水之北本来就没什么人才,当年被胡人嚯嚯的太严重了,世家大族又全都跟着皇帝南迁,哪怕有没走的,也都是不入流的世家或者庶族,而幕僚、军师,这肯定要找个会识字的啊,平民都不识字,所以可选择的人,一下子就筛掉了十分之九。

一开始,简峤按照城中士人编写的名单挨个去问,还能进门喝杯茶,后来,镇北王亲手杀了来投幕僚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吃过的闭门羹,就快比他吃过的盐都多了。

雁门郡没有,他便去代郡、中山郡,这几个地方都挨一起,也就两三天,他就转完了。

并非是因为这些地方不够大,而是因为这几个地方,自古以来都是流放之地,不受宠的皇子、得罪权贵的官员,落脚点通通都在这。

……

也就他们镇北军不嫌弃了,其余的,但凡有点出息,都想着往别的大城迁移。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

咳,这个比喻不太好,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镇北军在这里发家,简峤更是从雁门关长大,他还是希望这里能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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