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铁门被推开,发出的声响惊扰了一室静谧。
下一秒,房门旁探出个小小的脑袋,似乎早等在那里。
当那抹雪白出现在视野,季时衍有些迟缓地眨了下眼睛,心脏和呼吸瞬间从开门前的紧张迟缓变得剧烈来势汹汹起来。
然后,他听见那道多少个午夜魂牵梦绕的声音跨过遥远的时光,久违真切地在耳边响起。
“季时衍。”
小猫口吐人言,这种旁人看来奇怪诡异的事情,季时衍却只觉得满心欢喜。
他习以为常的姓名,时隔多年从她的口中喊出来,却如同什么古老又神奇的咒语,将他从凛冽寒冬中拉到和煦春日里。
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血腥梦魇,不再是虚幻的幸福泡沫。
他捧在手中摇摇欲坠的烛火没有熄灭。
美梦成真了。
季时衍愣愣地盯着门后只露出小猫脑袋的林惜乔看。
头顶两只尖尖的猫耳朵微微抖动着,清澈透亮的冰蓝眼睛也在看着他,即使换了种颜色,也依稀可窥见和当年少女同样的神采。
即使外貌改变,躯体不再,但有些镌刻在灵魂里的东西不会变。
季时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地对一只猫心软了。
原来冥冥之中他的灵魂早就替他认出她了。
季时衍往前迈了一步,门后的小猫却仿佛受到惊吓般从门后跳出好远。
“等等!等等!你先站那别动,离我远点啊!”林惜乔边躲边喊。
圆滚滚的眼睛还不忘警惕地瞅着季时衍,生怕他再靠过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才因为我昏倒过,可不能再来一次了。”林惜乔小声念叨。
季时衍见林惜乔躲闪的动作,霎地止住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嘴唇嗫嚅许久才开口:“你当时……是不是很疼?”
短短一句话中间停顿了片刻才说完,尾音还带着颤。
不像是疑问,更像是自我呢喃。
林惜乔听到他的话先是怔然,而后看着季时衍颤抖的眼睫和眼眸里的潮湿雾气,感觉身上强撑着的外壳一下就被击碎了。
死而复生、久别重逢。她拥有了别人求而不得不能再幸运的新生,但事实上被死亡笼罩的阴影一直都在,从未彻底消散过。
那种人类在天灾面前渺小、脆弱、束手无策的无助恐慌,一旦体验过就很难彻底忘怀。
况且世界的时间转了十载,但在她的时间里死过一回的痛苦至今也不过只隔了短短月余。
她努力让自己忘怀,告诉自己要活在当下享受新生。
可现在季时衍仅仅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打破了她裹上的外壳,又或许那层壳原本就不堪一击。
她想过很多季时衍醒来后会对她说的话,唯独没有想过他清醒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
他不问她怎么再生变成猫的,也不说什么庆贺她新生的话,只是语气滞涩地问她疼不疼。
受委屈的人最怕来自亲近之人的关心,如果自己一个人跌倒的话是可以装作不在意地拍拍泥土站起来的,可发现自己的苦难是有人在意的时候反而要掉眼泪。
林惜乔原本已经可以很好地在心里淡化那场灾难的存在了,但如今季时衍的话,又让她觉得曾经被扎伤流血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委屈一下忍不住,林惜乔哽咽道:“疼,好疼的,我都来不及跑就摔倒了,被压在那里真的好黑好黑啊,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
即使早就预料得到会得到怎样的答案,但听到她亲口带着哭腔说出来,还是压抑得喘不上气的难受,简直像是在自我凌迟。
听着林惜乔的哭诉,季时衍仿佛可以看见那个被困在黑暗中挣扎求救却没有等来救援的孤独身影,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当时该有多绝望……感她所感,痛她所痛。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尖锐碎片似乎携着凌厉的风声也扎在了他身上。
腹部一阵痉挛,季时衍微微弯下了腰。
他朝地上哭着诉说委屈的小猫伸出手,也在向那个曾被困在黑暗中孤独无助的人伸手。
季时衍嗓子全然哑了:“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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