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的意思,北邕和柳家有联络,”谢年祈蹲下身,翻看剩余名册,“如何发现的。”
“消息经过整理、加密、贮存三个阶段方才形成谍报,而谍报传送有四个主因,探子、目的地、通道、接收者。”
易棠的眼神凝在屏风后的人皮上:“北邕细作行的是谍报运送,在城中需得有通道才能将消息传出京城,谁在接收他们的消息?”
“而柳家院中的消息详尽,甚至包含军情机密,人皮的来源和去向连带消息加密方式均有记载,唯独缺少消息源头。”她补充。
北邕细作的收转方未现身,柳家的消息来源成谜。
二者表面看似无交集,各自的模糊部分却能巧妙衔接,就好似榫卯结构,凹凸部分相互契合,紧密相连,形成一个稳固整体。
“倘若细作盗取的谍报和柳家院中的消息一致,便能证实柳家叛国,”顺着她的话头,谢年祈补充道,“那国贼身上却只有疆域图。”
话说到这,两人相对视,互相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味。
当时随疆域图一道搜出来的还有一条消息:细作渗透皇宫。
这么说来大致真相已然浮现。
宫中细作窃取军情机密,传至同谋手中,经由柳家院加密传送,最后运往北邕。
“你方才问及人皮刺绣和手信的瓜葛,”他顺着线索,提起易棠先前的问话,“北邕的信手礼还能和这些东西有互通之处?”
再能耐的人也有捋不清线索的时候,易棠在心里窃喜,还让她逮着了。
虽然她也没弄清楚人皮刺绣和手信之间的关联,但目睹谢年祈面上流露出困惑神色,先前受其捉弄而积聚的烦闷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当然有关系,嗯……”她心思一转,刻意拉长语调,“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瞧见他眉梢微挑,心中登时顺畅许多。
窗外白云舒卷,屋内幔帐高挂,二人之间的气氛因这小插曲而缓和。
谢年祈略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也不知是早有考量,还是其实你也不知晓其中利害。”“谢大人,这世上的秘密就如同苏绣,一层复一层,我们看到只是最上边的丝线,剥开这层,还有下一层等着你去发现。”
易棠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笑道:“我嘛,只是恰好站在刺绣人的角度揭开表层的一角罢了。至于更深层次的联结,还得挑开明面上的掩饰才能看到。”
话里藏着弦外之音,暗指他有事情瞒着她。
那人闻言淡淡瞥她一眼。
“确实,真相往往隐藏在最后,需得耐心抽丝剥茧,”他转过身,眼睛转向皇城司的方向,“你说的话似有未尽之意,尤其是最后一句。”
“大人多心了,我只是打个比方,哪有什么试探。”易棠轻笑,眼波流转间透着几分狡黠。
她拍了拍手边的名册,正要继续剖析,谢年祈却走到门外抱臂而立,竟是当起了守卫。
看着他挺阔的背影,易棠轻嗤一声。
她早就发现谢年祈心中藏事,清晨的争执只是导火索,让他说漏了嘴。究其实质他并未视她为自己人,反倒带着一种哄小女孩玩闹的心态,静待她厌倦后自行离开。
可他从未想过她是认真对待谍报差事,也是真正想在其中发挥作用,偏偏他只想吓退她,还斥她无端惹事。
易棠看一眼绣架上的人皮,再细瞧门外的人,见他毫无解释的意思,只好自认倒霉。
他只用守门,她却惨了,要绣这玩意。
日光盛烈,院中榕树叶迎风摇摆。
转眼已是下工时分,二人悠然离开绣楼。
通往住处的路上人来人往。
炊火升起,饭香四溢。
一瞬间易棠晃了神,再次混淆现实和虚幻,好似眼前就是真实世界,她亦是此间的寻常百姓,庸庸碌碌,为生活奔走。然而这份宁静很快消逝,谢年祈瞧她走神,轻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观察对面的木楼缝隙。
天光难以照进楼宇间隙,那道窄缝仅容一人侧身挤过,本非供人行走的空间,却有小厮频繁进出。
再仔细瞧去,窄缝里挖了条通向地下的通道。
“什么路要藏得如此隐蔽。”易棠小声嘀咕。
“想知道其中玄机只能在夜里探查。”身后那人来到她身侧,淡然开口。
闻声看去,银制面具映出夕阳余晖,高束起的乌发垂在脑后。
易棠就这么看着,思绪飘回初入柳家院的夜晚,彼时幻香燃烧,黑烟四起。
夜探柳家大院本该是紧张的事,由他道出倒像喝水一般平常,令人安心。
剩下的路上两人无话,直至回到院中,易棠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谢年祈究竟对二人搭档作何感想,为何总变着花样吓她离开。
“谢、幺云。”她叫住那人。
他停下脚步,却未想芺青正在院中追逐黄犬,这一停顿无形中挡住前路。
芺青脚步未及时刹停,径直撞入他怀中,旁边的易棠见状也是一顿。
少女身形娇小,小脸埋在黑衣郎君的胸膛之中,一时之间怔怔无措,暴露在外的耳尖染上绯红。
“芺青,我来带大黄回家了。”
院门在此时被人推开,来寻大黄犬的邻居大娘看到此番场景,笑着打趣道:“哟,这是要有喜事了啊。”
话音一落,谢年祈怀中的少女耳朵又红了几分。
不待邻居大娘多说话,她捂紧脸跑向后院。许是动作仓促,落下了平日里挂在腰间的香囊。
谢年祈垂下眼眸,瞧着那只粉色香囊。大黄在一旁尾巴摇得欢快,旺旺两声。孙伯正在房顶上修瓦,看到如此场面,在上边乐了起来,大娘亦是笑得更甚,连带易棠脸上挂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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