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一个人在杭州支着摊子又过了三年,日子倒也逍遥,只不过,比起那些年来,到底寂寞了很多。
瞎子想在秋天到来之前去见一个重要的人,于是便一个人开着小黑去了湖南张家界。
穿过茂密的森林,一棵超过六百年的红豆杉引人注目。瞎子拿着砍刀清理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杂草灌木,就见在那棵红豆杉的庇佑下,显露出一座有些年代的老坟来。
“飞离深谷,迁于乔木。”瞎子边说边将一壶酒洒在供台前面,“我来看你了。”
他在墓前席地而坐,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靠着墓碑闭目养神,没多久,还真就打起了呼噜。也不知他是看谁来了,应该是个熟悉他的人,要不怎能忍受一壶酒就被打发了的事。
瞎子这个盹直打到太阳落山。他伸了个懒腰,拍拍夹克上掉落的枯叶和小虫子,站起身来,“我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看不清他墨镜下的神色,他在墓碑上轻轻抚摸了一会,指尖携着碑石的冰凉,才转身走入了一片漆黑的密林中。
这辆“劫”来的小黑质量上乘,跟着瞎子跋涉了几十上百万公里了,依旧如当年那般结实,开起来毫不费力。
瞎子哼着不着调的“青椒炒饭”小曲,又回到了杭州。
他先去了清波街,将小黑停在了张起灵家门口。虽然常年派人打扫,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门上的那副对联一直没人敢动,现在早就褪色了,惨白的纸页残缺不堪,几乎一碰就碎,隐约还能看出上面的字。
令瞎子惊讶的是,在大门一边的围墙上,红漆刷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瞎子叫来伙计问话,“谁这么大胆,在我黑瞎子的地盘上拆这座院子?”
“黑爷,是政府要拆,我们不好管呐!”伙计着急解释,指着清波街上的一排排房子,“就这一带,都要拆,听说是纳入了什么改造计划。”
瞎子啧了一声,他当然不愿意这院子被拆掉,但是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倒斗的敢正面和官方抗衡。他在道上再怎么有威慑力,到底属于黑色地带。在政府管辖的范围里,还是得按白道的规矩来。
明晃晃的“拆”字在清波街的两边扎眼得很,拆迁办的拿了文件来找张起灵家签字,找不到他家人,瞎子也没有相关证明,无权代签,于是院子被按照集体所有处理,一分钱也没拿到。
瞎子半夜叫了伙计来搬东西,看到床头柜上张起灵和灵儿的合照,兀自笑道,“早知道把你们上在我的户口本上了,那么现在我还能拿到一笔拆迁款。”
除了搬不走的,能搬走的都被瞎子搬到了自己家里。他那里还算大,放张起灵家的东西,绰绰有余。
砸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多时,整座院子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瞎子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清波街,再也没有回来这里看过一眼。张起灵不在道上这几年,没本事的死的死,伤的伤。有几个有本事的一时名声大噪,其中当属长沙的吴三省最盛。陈皮阿四虽然风头不减,但到底年纪大了点,当年再怎么意气风发,也不得不稍微对岁月屈服。
1994年,杭州刚入秋,瞎子接到了来自吴三省的下墓邀请。吴三省原是想找张起灵,奈何这几年都没在道上听到他的声音,但吴三省并不相信那个“张起灵早就死于1984年的爆炸案处决中”的传闻。南瞎没死,北哑最多就是换了个身份。
瞎子先去了一趟墨脱,灵儿依旧没有踪迹。他兀自在小溪边和她道别:“灵儿,师父这一趟要去长白山了,如果找到哑巴张,我带他回来这里。”
吴三省带着人从长沙出发,在北京中转,顺便等人。瞎子开着小黑,停在了一座四合院门口。
东南角的广亮大门前摆放着两个石狮子,门头高悬一牌匾,上写着“解府”二字。瞎子原有些疑惑,看到这两个字,心中疑虑也打消了大半。早就知道九门中吴解两家自来交好,那么吴三省临出发前非要来一趟解家也不足为奇。
瞎子抓起门环轻叩了三下,一个老管家开了门。
“找吴三爷!”
老管家点头,引瞎子进入院内。
穿过前院,又进垂花门,便来到了内院。踏进内院,见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戏子正在院中的戏台上唱曲。小戏子虽着浓妆,面容较俏,但瞎子从他的凸起的喉结便知其为男儿身的真相。
吴三省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早就听说黑瞎子在道上威名远扬,这一趟有黑爷帮忙,把握更大了呀。”
瞎子笑了起来,混江湖的,多少有点商业互捧的气质在身上,“三爷说笑了,叫我黑瞎子就行。我不过在杭州支个烂摊子。听闻三爷在长沙的盘口风生水起,三爷在道上夹喇嘛,我黑瞎子跟着自然有好处可拿。”
瞎子笑,吴三省也笑,心想这瞎子话倒是说得好听,但是这出场费可是所有人中最高的。另外,吴三省还想打听一下张起灵和张灵儿的下落。他女朋友陈文锦和这两个人一起消失的,如今都没了音信。不知从这个瞎子身上,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
瞎子仅从眉眼面相,就知眼前人城府极深,狡猾至极。当年西沙的真相不明,眼下吴三省又要踏足长白山。所以,这一趟,瞎子无论如何也要参与进来。当然,也是为了钱,张起灵的房子没拿到拆迁款,瞎子最近又开始拮据了。
这两个人谈笑对视间,八百个心眼子早就穿肠而过。
“三爷,东西都准备好了!”吴三省的一个伙计踏进院里来通报。来人一身强壮的腱子肉,好似一拳能打死一头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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