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便吩咐一旁侍卫,那侍卫得令,很快去各处小船上购置,不多时,大包小包的,有那新鲜烤螺头,也有各样茶果菜肴,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宁王道:“尝尝这个吧,山家三脆。”
青葛看过去,却见是用嫩笋、枸杞菜和蘑菇焯熟后,与香熟油、胡椒和盐等拌食。
当下略尝了口,果然是鲜嫩,简直犹如春日听雨一般舒爽。
两个人这么吃用着,一时又观赏着一旁各样杂耍,却见那些锦体浪子手舞足蹈、上下翻飞,施展一身绝技,倒是惹得围观众人都鼓掌喝彩。
宁王见青葛看得专注,道:“你若喜欢,可以让朝中专用的御班过来,在府中给你表演,比外面这些粗鄙杂耍要风雅一些。”
青葛听着,自然明白,这宁王一心觉得他那王妃是个饱读诗书的闺阁娇人儿,自然是处处经心照料着,怕她不喜那些粗俗的。
他对这夏侯氏王妃倒是用心了的,只可惜,一番心意注定付诸流水了。那夏侯嫡女根本不愿嫁入他的府中和他做夫妻,如今他这一番奉承言语,倒是对她这身份卑微的暗卫说了。
若他有朝一日知道了,必是暴怒,且觉得荒谬可笑。
不过对于青葛来说,既来之,则安之,她往日来这画舫,哪里可能坐在这里,由这金尊玉贵的王爷陪着自己品茗赏景,如今既得了这福分,享用便是。
是以她含着笑,看着远处风景,远处那亭台楼阁、茅屋村舍以及水磨长桥,全都溶在隐隐的水绿之中,清新怡人。
她笑着道:“殿下说笑了,那宫廷之戏自然精致,不过看这市井间的杂耍也别有一番趣味,甚至比宫廷之戏更多几分烟火气吧?”
宁王略靠在那圈椅上,两手惬意地放在扶手上,笑着道:“王妃所言甚是。”
他墨黑的眸子望着青葛:“我早几年就曾听人提起王妃的才名,只以为王妃应是曲高和寡,不曾想如今深谈,方知王妃竟是能品得清音雅乐,也能享这俗世之趣。”
青葛:“我听闻殿下七岁时便曾经游历四方,走遍天下三十二州府,若论起知民趣,懂世情,这天下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只怕是无人能出殿下之右。”
宁王便低低笑出声,笑声清越:“王妃,你我既是夫妇,何必如此见外,倒是不必在这里互相吹捧夸赞。”
青葛也笑了:“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妾身也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么说话间,却见那边锣鼓齐鸣,有许多人都身着锦衣,浩浩荡荡地扛着树苗,那树苗上都扎了红色布带,后面又有人用鞭杆挑了花篮,鲜艳惹眼,热闹非凡。
宁王见青葛看那边,便给她解释道:“这是要栽种树木了。”
青葛想着这是禹宁的风俗,便故作茫然:“栽种树木?”
宁王解释道:“孤是十年前被封在禹宁,不过在更早之前,孤也曾到过此处,当时说起此地荒芜,不见绿色,便曾和兄长提起,认为此地应该鼓励栽种树木,又因为这里原本就有中和节栽树许愿的传统,所以便下令从中和节始,每家都要栽桑枣二十株,这个政令下达后,植树之风年盛一年,官府为了鼓励,也会在中和节这日锣鼓庆祝。”
关于这段过往,青葛自然清楚,她比谁都清楚,不过她没想到有一日会听宁王提起这个。
其实十几年前,这里荒芜苍败,经过这十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如今春来新绿遍城隅的勃勃生机。
此时她望着远处敲锣打鼓的人群,道:“听起来很有意思。”
宁王颔首:“是,所以每年中和节,孤有时间便会抽工夫过来看看,孟春之月,盛德在木,看着这些,孤会觉得,一切都指日可待。”青葛抿唇轻笑:“刚才殿下说,中和节有栽树许愿的风俗?”
宁王:“是,掘坑许愿,栽树纳福,当地的百姓都信这些。”
青葛知道宁王不信,不过她却觉得很有意思。
她便问道:“我可以试试吗?我也想栽一棵树。”
宁王有些意外地看向青葛,却见她漆黑的眸底有着期盼之意。
他颔首道:“可以,走吧,孤陪你过去看看。”
当下二人下了自舷梯下了画舫,登上了堤岸,却见这边有庙宇,也有香火,更有那施舍福粥的大户人家,以及官府的义粥,凡是经过的,都可以排队领得福粥一份。
福粥是用各样杂色米熬制而成,看着倒是颇为美味。
青葛提议道:“我想尝尝。”
宁王:“好。”
他答应得痛快,于是两个人便过去领,因并没有让侍卫随行,只能自己排在那里等着按次序领粥。
好在他今日衣着虽然华美,但这中和节出行的各样身份都有,是以虽然有人好奇地看,但并没有人认出他。
总算排队到他们时,对方给了两碗福粥,两个人端着碗走到一亭台处。
四周围大家都是就地端着碗吃,青葛也学着他们,好奇地品了一口,道:“还挺香的。”
宁王看着她那品尝人间烟火的样子,笑得颇有些兴味。
他并没喝那碗福粥,恰好旁边一小童,正眼巴巴看着他手中那碗粥。
他径自招呼那小童,给了对方。那小童捧过来福粥,喜出望外,感恩戴德。
青葛知道他是不屑吃的,如今陪她一起排队,也不过是为了兑现诺言,或者说为了拉拢夏侯氏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罢了。
不过青葛却吃得有滋有味,吃完后,还特意舔了舔碗沿。
夏侯家的端庄仪态和讲究,装也能装出来,不过总是那么端着挺没意思的。
反正她现在扮演这王妃已经如鱼得水,看起来宁王也没怀疑她的意思。
至于被叶闵识破的风险,事实就是她装得再优雅高贵,回头叶闵见到,该识破的还是能识破,既如此,她自然选择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
宁王望着青葛喝粥的样子:“这么好喝吗?”
青葛擦拭过唇后,看过去,宁王的眼神中充满了礼貌的克制和隐忍。
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王妃。
他只是在忍。
他竟然在忍!
看着这么一个素来我行我素的男人竟然在忍耐,那个感觉真是畅快。
青葛简直更想欺负他了。
于是她故意笑着道:“我觉得味道不错,太可惜了,殿下竟然没吃。”
宁王挑眉,不置可否。
青葛故意道:“真不尝尝?也许殿下晚上会睡不着,之后突然坐起来,懊恼地想,早知道孤便尝尝了,看看到底好不好吃。”
宁王看着她那分明顽皮的样子,眉骨微抬间,轻笑。
他只是道:“走,陪你去种桑树,祈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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