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他微侧首,在那斜风细雨中,薄唇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削金断玉的“杀”字落下时,他的马已经飞驰而出。
马蹄迅疾地踩踏在湿润的官道上,风吹雨披发出猎猎声响,细密的雨丝挥洒在青葛发上。
青葛听到身后传来刀剑铮鸣之声,伴随着的是骤然的惨叫。
那些西渊杀手,注定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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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因为下雨的缘故,这官道上并没多少人,只偶尔有那赶着牛车的农人缓慢地走在官道旁。宁王的马轻缓地跑在这湿漉漉的官道上,身后是三十六骑训练有素的王府亲卫。
这种湿哒哒的马蹄声让那路边农人露出惊惶的神情,忙不迭地躲开。
这奔马的颠簸中,青葛感觉到他腰间佩戴了什么,会一下一下地咯着她,带给她更突兀清醒的触感。
青葛很快意识到,是宁王的符牌。
那符牌是龙纹鎏金的,此牌一出,可以调动禹宁三十万大军,自然也可以让千影阁所有的暗卫为之俯首帖耳。
这是青葛曾经为之跪拜效忠的一道符牌。
现在,这符牌就贴在她的后腰处,隔着一层薄薄的锦袍,烙在她腰际。
这对青葛来说,很煎熬。
她只能压下十四年来刻在骨子里的禁锢,并让自己缓慢地恢复过来。
好在,暗卫柔韧如水,可以隐藏在任何常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同样暗卫擅伪装,也可以伪装成任何性情模样。
于是在这奔马的疾驰中,她终于让自己处于松弛的状态。
但放松下来后,青葛回想着刚才的种种。
她明白,宁王看似狂妄的举动背后其实自有其道理,他这个人多疑,多疑到了他并不信任和他联姻的夏侯家族,是以在遇到西渊刺客后,他干脆一剑劈车马。
联姻他要,夏侯家嫡小姐他要,但是那些附送的嬷嬷丫鬟护卫他统统不要。
此举实在离经叛道,毕竟那是来送嫁的,不是来卖女儿的。
但宁王就是这样的人,她并不意外。
其实脱离了那罗嬷嬷和莫经羲,青葛倒是喜欢的,毕竟这就是她的监工,谁愿意天天被一双眼睛暗地里盯着呢。
不过——如果他们彻底被赶走,谁来给她第二笔第三笔银子?
其他人也就罢了,给银子的莫经羲她得想办法捞回来。
或者那个罗嬷嬷也行,罗嬷嬷不像是寻常嬷嬷,应该能帮她通风报信要钱。
这么想着时,宁王已经带着青葛来到了一处驿站。
抵达驿站,就见早有侍卫在此接应,宁王带着青葛,在那林立侍卫簇拥中,进入驿站。
那驿站说是驿站,却更像是一处府邸,踏入其中,可以看到亭榭池沼,并药栏花-径,院落中挂了灯笼,灯笼的幽光在雨后朦胧夜色中莹莹亮着。
来到那房间前,宁王侧过脸,望向青葛,道:“今天先歇在驿站,明天王府来驿站迎亲。”
青葛听闻,问道:“殿下是说……只留妾身一人在此?”
宁王勾唇一笑:“你大可放心,如今已经进入禹宁地界,本王就不信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找死。”
这话一出,煞气四溢,挡都挡不住。
青葛垂着眼睛,温顺地道:“妾身自然听殿下安排,可是妾身自家中带来的随从仆妇丫鬟,还有护卫,他们人呢?”
宁王:“已经请他们回去了。”
他用了一个“请”字,这话是如此的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规规矩矩给人家喝茶请走的呢。
他从来都不讲理,她早习惯了顺从。
可现在她只能和不讲理的主人据理力争:“殿下,那些都是妾身用习惯了的,若是离了他们,妾身有些不习惯,况且那是妾身的陪嫁。”
宁王毫不在意:“不习惯也得习惯,至于陪嫁,不要也罢,都是些没用的人,等你嫁过来孤给你安排更好的。”
青葛:“可是——”宁王打断她的话:“你们夏侯家也是百年世家,不是说家规甚严吗,怎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不懂吗?”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是说,夏侯小姐连这些都不懂,要不要本王找宫中的嬷嬷来教你?”
青葛听着这话,她明白,如果是真正的夏侯见雪,只怕是气都气死了。
这种世家大族最重名声,遇到主人这种不讲礼法的,还不气瞪眼。
也幸好是自己,她不会计较这些,也不会在意,随便他说什么都行。
就算他骂夏侯家死全家也可以。
不过,如今作为夏侯家的女儿,她还是得捍卫夏侯家的尊严,好歹意思性地再挣扎一两句?
于是她正义凛然地开口了:“殿下,夏侯家与殿下的婚事,乃是天子所赐,殿下既和夏侯家结秦晋之好——”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风声,那风声又和往常所听到的不同,尖锐而刺耳。
她顿时闭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了。
外面这声音太熟悉了。
这是千影阁阁主叶闵。
这是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外唯一知道千影阁三十七号真面目的人。
如果让叶闵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青葛顿时不想和宁王做任何争取,关她什么事!夏侯家被骂死也是他们的事!
她只想赶紧转头进去房间!躲起来!
可……也不能太突然,宁王会起疑心。
这时候,隐隐有檞树叶的清香袭来,这让青葛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叶闵已经到了,他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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