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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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后,有意避着父亲,借住在三爷爷那儿,并嘱咐他们一家替我保密。如此选择自有我的道理,如果我把实情告诉他,他可能不会信我,当我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但他至少很开明,不会偷偷向爸爸传递消息。

不过,总在三爷爷家里躲着也不是个事儿,他老人家虽然出手大方且怜爱晚辈,不嫌弃我蹭吃蹭喝,但一直耗下去的话,出路才不会自己送上门。金钱方面的难处反而是次要的,吃饭的时候添双筷子,三瓜两枣不足为道,大不了我以后打工慢慢还给他。

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自己找下一个落脚点,最好是爸爸进不来,而我又能长期住着的地方。思来想去,只有去上学。至于去哪儿上学,我反正没得选,随大流直升到了大同中学的高中部。

在车站和爸爸分别前,我跟他交流过几句。他为我申请了延迟入学,学校那边还保留着我的学籍,一旦病情好转,我可以随时去恢复它。

问题在于,我连小学都不曾毕业,眼下却要入学高中,实在是个巨大的难题。我多么希望蝴蝶叶回来,我去上小学,他去上高中,然而这几个月压根没半点动静,我彻底灰心了。我必须考虑最坏的情况,独自扛起大旗,好好生活下去。

虽然谈不上反感,然而我对成为救世主之类的计划基本没有兴趣。之所以决定展开行动,也是考虑到有太多谜题等待调查。我的体内似乎继承了某些蝴蝶叶的意识,在催促着我去替他完成遗愿。

当下的世界平静得太过头了,除非天崩地裂,否则一切必须照常进行。想到又要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挖空心思寻得一容身之处,还未动身便已感到身心俱疲。

首次亲身造访大同,只觉一草一木都张着昨日的笑脸。花儿开得娇艳,芬芳扑鼻,希望的光芒冲淡了这被掩抑在庞大体量下个体的愁绪。阳光下,该是怎样明媚的孤独。

很不幸,我抵达时正是下午两点,我没有校服,课间走动的人员目视着我,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有些拘谨,秩序森严的校园仿佛容不下一个陌生的我。我凭着感觉往里试探,似乎找人搭腔需要极大的勇气。蝴蝶叶被当作异类对待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我现在一般感受到大量微妙的目光呢。他走过的路,现在我来走。

我预备先去办理手续,等我的信息顺利交接完成后,再移步去高中部。正想着,几个眼熟的刺儿头嗖地从墙角跳出来,对我大声嚷嚷。

我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实验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什么难以确认的影响,修养三月有余,脸上依旧有种淡淡的惨白相。大约是我太虚弱,所以这些人一见我便无事生非。

呵呵,我差点忘了,低年级的混子迟早会升到三年级啊。方才路过他们班的时候,恰巧听到了老师出差之类的闲言碎语,我灵机一动,壮着胆子说:“我连你大哥都不怕,又岂会怕你?我可警告你,别以为今天班主任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正因为他不在,没人替你们做主,所以我想怎么制裁你就怎么制裁你!”我说罢,举着拳头冲了过去。

对方没料到形象柔弱的我会做出如此反应,一个个满脸震惊,险些没躲过我的突袭。当然,我也就做做样子,一拳喂了空气反而庆幸。原谅我的懦弱,所会用的招数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趁他们还没醒过神,我急忙箭步钻入人群中甩掉他们。

老天爷!你一定要听见我的心声。我可没有欺负人,这么做绝非我的本意。如果我不凶一些,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蹬鼻子上脸。往好了说,我至少没有恶劣到先上去给他们点颜色,然后拍拍他们的肩膀,另一只手像拿着魔棒在空中转圈:“皮卡皮卡布。看着我的脸,然后把我做的坏事都忘了吧?”再带着孩童一般纯真的笑容离开。

如果一个男孩因为与同学发生肢体冲突落了下风就去找老师诉苦,老师是不愿理会的,即使理会,也顶多当成小打小闹去调解。毕竟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老师默认我们只是在建立友谊而已。即便我觉得这样并不合适,也没多少人能听得进去。最荒谬的就是这个,男生间的暴力被合理化了,而女生间的暴力又因为“女孩子不可以打打杀杀”等原因演化成了冷暴力。

想起爷爷还在的时候,一向反对老爸教我轻言细语地说话,觉得老爸把我教得太规矩、太儒雅,简直跟个小女孩一样。我不记得当时是谁在说话,似乎是另一位长辈,她说,像女孩子有什么不好。我爷爷当然很生气,说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男孩子从小就要学会打架。甚至提出,改明儿亲自教我学拳脚功夫。我听完脑门跟滚雷劈过一样,差点不省人事。幸好,奶奶怕他那一把老骨头,真上去示范铁定要面临散架的风险,当时便再三阻拦,让爷爷咽下了此事。

后来,爸爸向我道歉,承认他的教育观念给我带来了太多不必要的挫折,害我成为与众不同的孩子,遭受许多非议与白眼,我反倒没有委屈或生气。貌似“没有男子气概”的我,至今活得也还不错。

“嘿!老傅,你终于来上学啦。”我习惯走路的时候微微低头,他们说,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在移动中也不例外。董越泽先用他的声音拦住了我的脚步,再用蹦出来的脸吓我一跳,让我又惊又喜。

“你病了好久,如今大好了吗?”他捏着我的左边肩膀,仔细端详我,见我气色不佳,满脸狐疑。恕我直言他的目光有点太直接,虽是旧友,但毕竟多年没有互动过,难免有些不自在。

我不希望他过问我的神色,更不想让他以为我们生分了,只好强行迎上去,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没问题。”

我讨厌与人对视,多半是天性使然,也有小时候被吓多了的缘故。还好,我说完他便不再用犀利的眼光目视我。我知道他并非说话时喜欢欲言又止的个性,能就此按下不表,说明我们的默契没有变。

“听说你把笔记本送出去了。”他确认左右无人,索性单刀直入,问了我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点点头,说:“某种意义上,他算是推了我一把。”由于一切非我亲身经历,所以接下来我将蝴蝶叶的想法转述给了他。

其实,我不太理解蝴蝶叶的做法,此举难道不是在鼓励当事人毕业之后私下寻仇吗?忘记痛苦,不也是一种幸福。可我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对我说:“笔记本上记录的不仅仅是事迹,更有证人和证据,身为当局者受其迫害,应该有权利知情。”

“哼,你说邹涛?”董越泽啐了一口,“他么,施小节而无大义,把小跟班犯下的事当战绩炫耀,你可别对他生出感激之情来了。你对其他人怎么圣母心肠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他情绪激动,食指在空中仿佛箭矢一般,找不到攻击对象而四处乱飞。

我急忙叫停:“董越泽,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好吗?”嗐,再不稳定住他,怕是唾沫星子喷我一脸。

“我纠结了很久,这里头的一桩桩一件件实在过于恶劣,说到底,我不希望负面新闻大面积传播而使苦主反受其害,但也不希望始作俑者的姓名被巧妙地隐去。坏事只有被曝光在阳光下才可能无处遁形。”

“尽管不认识,我依旧很想告诉他们,不要忍气吞声,不要息事宁人,要好好保护自己,永远向上走。”

表面上来看,我很自然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实际上我肯定,是他在说话,一定是他。

董越泽听完,终于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无论你做什么,总有你的道理。有些事很难找到最好的解决方式,即使你选别的路子,到最后也未必不会后悔。所以别回头,我挺你!”

他倒是一如既往地无脑站边我啊。从前看着其他同学课间时洋溢的笑容,会觉得他们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们家庭幸福,不像我家糟糕透顶。现在才明白蝴蝶叶得知校长特殊招生时,为什么豁然开朗。原来拥有不幸经历的并非我一人,我们大家站在一起,感同身受的力量组成无比坚硬的后盾。

“对了,你是怎么送出去的?”

我回过神,笑道:“他……哦不,是我。我临走前拜托冷君兮替我去办的。”

“冷君兮?哈哈,冷君兮是哪位弟兄啊?我们班上好像没有这号人哦。”“冷君兮你不认识?”我瞪大了眼睛。

董越泽摆摆手:“逗你玩呢!瞧你那样。”

“不过,”他又说,“你今天是铁定见不到她的。因为她现在下落不明,似乎还是自己个儿出走的。”

“好吧。至少她还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点点头。本以为我会更加失落一点,却不想心里淡淡的,说不上来什么缘故。

诚然我对她了解甚少,却不认为她的出走是在赌气。她的心情我十分谅解,见识过幻梦实验背后那些赤裸裸的欲望的人,难保不会陷入彷徨之中。

她大概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忧心无意中说出的谎话戳穿之后将招来何种眼光,害怕那些遥远的身世在我们看来全是虚假的。不曾想我也是一样,我的情况甚至比她更复杂。不过,假以时日她定会明白——若没有促使人们进入幻梦实验的邪恶的欲望,便无法引动命运的齿轮,世上又怎会有大同这样一夕之间建成的学校,我们又怎会达成美好的羁绊与不可抹除的回忆呢?

董越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寻她?”

“我……”

我承认我在犹豫,即使面对董越泽,我也暂时开不了口,别说她了。只怕见了她,告诉她我和蝴蝶叶的缘分,我没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算了,说说其他人吧。”

“也对,你现在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呢。你想听哪个?”

“刘臣禹如何了?”我问。

“他啊,老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欺负,镶着一嘴假牙上学来了。昨儿他哪根筋没搭对,跑去惹王英俊不爽,王英俊竟然威胁他,说要把他的假牙打掉呢。”

“真的假的,”我皱了皱眉,“他不会真动手吧?”

董越泽嗤笑道:“怎么可能!王英俊瘦了吧唧那样儿,也就会使唤人跑跑腿什么的,再不然,赏两句难听话给他呗。”

“不过,其他人会不会动手,就不一定了。”他补充说。“他们一向喜欢拿刘臣禹当出气筒。上次我看他受了欺辱,躲在厕所里咒骂人家,当面却不敢多嘴一句,真令人窝心。”

我叹息道:“但愿他不要性格越来越极端啊。老实说,我每次都在他面前耍小伎俩,实在有些对不住他。”

“哈哈哈,”董越泽一拍大腿,“怪他太笨了!次次上当。”接下来话锋一转,忽而正色道:“我觉得,你还是别过度关心他的好。”

“怎么说?”

“对他这样自尊忽高忽低,个性阴晴不定的人,你表现得太过热切,他会感觉羞耻,甚至恼羞成怒。你出于同情的关照,反向揭露了他很少被关照的事实,他原本可以假装不需要关心来维护体面,却因为你的到来毁于一旦了。”

他的分析的确有几分道理。“好,我听你的。”

“对嘛,他的事应该交给老师处理,咱们又不专业,上去瞎管把水搅得更浑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专业……可老师的本职工作是教书啊,这些事务她们未必对付得来。”

“不麻烦老师的话,我们还能跟谁说去?”

董越泽一针见血,我有点无言以对。我和他都清楚此题无解,于是就这么匆匆带过,草率地结束了话题。

“对了,你爸怎么没来呢?办入学手续不能没有家长的。”

我一愣,放下书包:“不是说,带上资料就能办么?我又不小了,何必麻烦。”

“老天爷,你不会是背着他来的吧!”他瞧我憨笑,便知八九不离十,五官拧作一团,不由得替我捏了把汗。

“抱歉,还真让你猜对了。我现在急于摆脱他们的控制,只好出此下策,你啊别对外声张就好。”

董越泽深吸一口气,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我寻思多大点事,至于如此夸张吗,你的眉毛快从眼睛上掉下来了啊。

片刻,他压低声音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跟你爸爸闹矛盾了?”

“说来话长,”我叹息道,“我想我仍然爱他,只是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好好好,你不愿意联系你爸,至少想法子跟你妈妈说一声啊。你一个人跑来能成什么事儿,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们愿意帮你办理入学,你自己交得起学费么?”分明是我的难题,董越泽看着倒比我还心急如焚。

“你有所不知,”我微微一笑,俯身从书包内侧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前段时间,我在三爷爷家虽是修养也没白闲着,陪下象棋浇花喂鸟,三爷爷一高兴给了我好些零花钱。加上存款,我数了数,够交学费了。”

嘿嘿,说来惭愧,所谓的存款,自然不是我的。多亏蝴蝶叶储蓄意识够强,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度过危机。

他顿时目瞪口呆:“哇靠!你攒这么多钱,早八辈子想好后路了吧!合着我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听说你那边有动静,巴巴地跑过来照应,生怕出了岔子。”

“哈哈哈,我谢你!”

“你后面怎么打算?”他叉着腰,问。

“我明年十六,可以勤工俭学。”

董越泽连挑大拇指,赞道:“有志气。但我不信你不管他们要,他们还能真不给。你妈妈呢?好歹血浓于水,她总不会完全置你于不顾吧。”

“她说过,”我垂下头,“如果一个人没有利用价值,就没有人会接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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