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孟然,你小子回屋做什么,说好一人做一天饭,今天到你了!快出来哦,你外公肚子饿了。”
一门之隔,老爷子的声音如雷贯耳,顾孟然无暇顾及,垂眸盯着屏幕上那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拇指轻颤,纠结着要不要按下拨号键。
梁昭,这辈子的梁昭……记得他吗?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老爷子骂骂咧咧做饭去了。
卧室重新安静下来,顾孟然坐回书桌前,按下拨号又挂断,按下拨号再挂断,没开灯的房间随屏幕光线变换,忽明忽暗。
反反复复十多次,顾孟然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按下拨号键。这一次,他没再挂断,下意识屏住呼吸,静候电话拨通。
“——嘟。”
听筒中飘出一声闷响,顾孟然噌地一下站起来。他又开始犹豫了,食指悬停在红色挂断键上方,一寸寸往下落。
“嘟,嘟,嘟……喂,哪位?”
没给他后悔的机会,只响了三声,电话通了,低沉冷冽的男声掠过耳畔,一层一层漾开。
“喂、喂,梁……梁昭吗?”
听声音其实已经听出来了,略有几分青涩,但确实是梁昭无疑。顾孟然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晌,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的开场白。
电话那头回答得很快:“是,你哪位?”
“我、我是你初中同学,”顾孟然心脏骤停,慎之又慎,小心翼翼道出姓名:“顾孟然,初二和你当过一段时间同桌,你,还记得吗?”
一秒、两秒、三秒……对方沉默了。
早有预料的,本就没什么交集的人,又时隔五年,不记得才正常。
顾孟然压下鼻尖不断泛起的酸意,疯狂给自己洗脑。一时无话,气氛略显尴尬。
看着电话还未挂断,顾孟然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打破沉默:“不记得也正常,这些年一直没联——”
“记得。”梁昭打断他的话。
顾孟然:“你记得我?”
“嗯。顾孟然,话很多的顾孟然。”
顾孟然呼吸一窒,撑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梁昭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一点。没空在意这些细节,梁昭这短短一句话,犹如春风拂面,顾孟然凉到一半的尸体渐渐回暖。
五年了,梁昭居然还记得他这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老同学。而他,曾经的他……把梁昭忘得一干二净。
“你还在吗?顾孟然?”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梁昭低沉的嗓音将顾孟然唤醒。他忙地点点头,惊觉对方看不见,连连应声:“在,在的,我在。”
对方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失态,云淡风轻道:“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
“有!”
一经提醒,顾孟然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说话不磕巴了,直截了当道:“梁昭,你在云田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我们能不能尽快见一面?”
“云田吗?”梁昭拖着长长的尾音,“我在。”
“太好了!明天,明天中午可以吗?我请你吃饭。”
梁昭迟疑了一瞬,“晚上吧。”挂断电话许久,顾孟然还晕乎乎的,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洗了把冷水脸重新启动大脑,他给班长郑易飞包了个大红包,明里暗里提醒对方囤点物资,下雨尽量往高原走。
而后他将梁昭的电话号码保存,又搜索号码添加微信,直到梁昭通过他的好友申请,顾孟然这才渐渐有了即将与梁昭重逢的实质感。
梁昭,梁昭……这辈子,换我来保护你。
说来惭愧,上辈子与梁昭相遇之前,顾孟然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后来他绞尽脑汁回忆,仅仅找回一点模糊的记忆。
成绩好,不合群,一个阴郁沉默且毫无存在感的少年。
天灾之年物资匮乏,十块饼干,顾孟然被卖了出去,从一个秩序混乱的小岛,辗转到另一艘看似光鲜的巨型游轮。
无牵无挂,哪里都可以安家,那时候顾孟然对顾德诚已经彻底死心了,可他还想活着,便顺其自然地留在了游轮。
一起登船的年轻人很多,顾孟然起初单纯地以为,他们是被买来做苦力、当奴隶的,用劳动力换口饭吃。
直到后来,船长室每逢夜晚总是传来不堪入耳的声响,有人逃跑,有人自行了断,有人自荐枕席,顾孟然这才意识到,他们不仅是奴隶,还是猥琐油腻中年船长的“后宫”。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顾孟然逃了。
逃亡途中不幸坠船,巨轮锋利的螺旋桨硬生生切断他的右腿,半张脸也被无情地撕烂绞碎。
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大片海水,那群人以为他死了,以此为代价,顾孟然逃过一劫。
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宛如一具尸体。顾孟然放弃了,他隐约看到外公外婆笑着向自己招手,可就在他迈开步子走过去的那一瞬间,一双温热的手用力托住了他。
“坚持住顾孟然!别,别放弃。”
救他的人正是梁昭,被他遗忘的梁昭。
“T恤会不会太随意了?西装,啧,西装也不行,太刻意太正式了。哎,到底穿什么好啊?”暮色沉沉的傍晚,卧室灯开到最大,行李箱横放在过道,床上乱糟糟的衣服堆成小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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