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你怎么不去死？”
“你过得不好，我才会开心啊！”
骊欢低弱的嗓音反反复复击打心绪，那样猛烈的仇恨恰似一把把软刀探进他的躯体，紧贴着筋脉剜绞他的血肉，一寸又一寸，疼得他透不过气。
可他凭什么要死啊？
他本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这么些年苦心筹划，他好容易才手刃老皇帝夫妇，一步步攀上九五帝尊之位。
他凭什么要放弃？他不会死的，他会和骊欢一起好好活下去，坐在万人之巅，享尽天下乐事！
日子还长久，骊欢总会渐渐淡忘丧亲之痛。他也是骊欢的亲人，他们是一体同心的夫妻，骊欢早晚有一日会原谅他。
楚慕行至一道抄手游廊内，隔着栏杆凝望游廊下薄雾迷蒙的锦鲤池，静默片刻，忽地冷嗤出声：“你几时变得如此废物，统领了皇城禁军和暗卫营，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朕让你去查骊悦下落，再给你十年工夫，你才能查出来？”
刺眠懵怔一瞬，步子骤然变得沉重，跟进游廊道：“皇上，此事今早已有眉目，皇城阅兵要紧，属下一时没来及与您细说。”
“两日前，彭城江家送急信过来，说在当地窑区里找到骊悦藏身之地。眼下他们正带骊悦入京，最多半个月，便能入宫见您。”
楚慕凤眸微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当初他没及时拦下处死骊氏满门的圣旨，骊欢一脉血亲全数伏诛，骊欢的堂姐——骊悦却侥幸逃过一劫。
那段时日，骊悦远在彭城的未婚夫罹患重症。
骊悦忧心过甚，又碍着女儿家的名声不便探望，寻了个由头瞒过京城亲友，孤身跑去彭城江家陪伴未婚夫，好巧不巧躲过了这场灭门之灾。京城与彭城相距甚远，骊氏满门伏诛的消息过了十来日才飘到彭城江家。
江家官阶不高，不敢淌这趟浑水，便要将骊悦送交官府。骊悦的未婚夫拼死阻扰，偷偷把骊悦送出江家后撒手人寰，骊悦就此失踪了半年。
楚慕抬手握紧栏杆，心头松了口气。
骊欢是独女，自幼与伯父家的堂兄堂姐关系亲厚，对堂姐骊悦更是言听计从。
骊悦还没死可太好了，由她劝说，即便初初不回心转意，心里的仇恨也会动摇两分。
“尽量快些，朕要见她。”
楚慕沉声吩咐，见刺眠抱拳应下，目光睥睨向一旁的严公公：“严公公，劳烦你将凤鸾宫的奴才再换一批。”
楚慕声音突然诡异的温润，惊得严公公浑身一抖。
这已然第三批了，骊皇后不知情的角落里，凤鸾宫不知死了多少宫婢太监。
“皇上，老奴领命！等天儿一亮，老奴立刻挑一批更好的送去凤鸾宫伺候！”
楚慕扯唇，不无遗憾地转开视线：“再出岔子，朕就把你一起换了。”
严公公心内“咯噔”一跳，双腿打颤，强自镇定地赔着笑脸：“是，都是老奴有错！老奴选了一群蠢奴，连皇后自伤都没瞧见，竟还有宫女违逆宫规，暗地里与禁卫军私通，着实该杖毙！”
楚慕指节轻叩栏杆，不耐道：“朕不是说这个，后宫里有宫外的眼线。”
“眼线……你说什么？”
刺眠身为暗卫长，下意识抢声道。
但不必楚慕多说，他皱着眉心思急转，极快地想通个中关窍。
起初，骊皇后重伤苏醒，就有宫婢不顾楚慕的吩咐，将骊氏一族被灭门的消息告知骊皇后；紧接着骊皇后装失忆刺伤龙体，楚慕当即下令封锁消息，却仍被朝堂百官得知，联署上奏请求废后……甚至，后来叶华苏轻而易举地闯进凤鸾宫，当时阖宫上下除了他，竟无人察觉；还有骊皇后怎这么巧，偏偏自宫女闲聊中得知楚慕原有采选秀女的打算？
桩桩件件，明显有人捣鬼！
能躲过他的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眼线到凤鸾宫里去，必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刺眠脸色一阵青白，心中涌起一股被愚弄的不快，抱剑肃声道：“皇上，此事属下即刻去查，天亮给您答复。”
说罢，黑影一飘，闪身离去。
楚慕漠然站着，指尖不受控地蜷缩起来。他翻来覆去打量空荡荡的手掌，似仍残留着女子躯体温热的触感，良久方才攥紧掌心离开。
严公公杵在游廊内，垂下目光擦了擦脑门上的凉汗，便见一旁沉木栏杆上木屑碎落，硬生生陷下去几道修长的手指印。
这帝后不和，皇宫的天儿暂时不会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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