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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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止渊怔忪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自己与张尚书哪里来的交情。只好附和道:“是,还未来得及恭贺张大人入阁之喜。”

张濯轻声谢过:“我今日来有一事相求,是关于苏进士的。”

江止渊心中了然,猜想只怕是张尚书有了惜才之心,想要让自己帮苏进士投卷给夷陵公主,于是点头:“我自会上心,若苏进士过府,我自当助她一臂之力。”

“不。”张濯轻轻摇头,“请江大人一定不要襄助她。”

江止渊闻言一愣:“为何?”

张濯道:“的确是有不好与驸马直说的理由,是张某的私事,不得已才来请驸马相助。”

“既如此,”江止渊点头,“若她当真来见我,我便依张大人所言便是。”“多谢。”张濯含笑,“如此张某便欠下一个人情给驸马,若他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驸马不要客气。”

江止渊听后连连摆手:“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张大人切勿如此。”

车辚辚,马萧萧。

江止渊走后很久,张濯都还站在原地。

在这旌旗招展的皇城下,那些被时光冲刷得泛黄的回忆渐渐鲜焕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缓缓蹲下来,用手捧起一把道边的黄土。

尘土被早春的日光晒得有些温热,一阵风吹过,便从指缝间匆匆溜走。

张濯临死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能回到二十年前。

回到一切还没发生时、回到他才遇到苏郁仪的那一年。

十九岁的苏郁仪和二十九岁的自己。

没有家仇国恨,没有阴阳相隔。

张濯说不清自己对郁仪是什么感情。

像是一壶浓茶煮至沸腾,再用冷水淋下,茶壶表面上仍旧平整如旧,内里早已寸寸开裂。

他想,既然她死前都不愿再见他一面,他心里应该是恨她的。

恨苏郁仪让自己困在她死去的那一年,月月年年,得不到解脱。

记忆中倔强不服输的小姑娘,死在了那个让她效忠近十年的皇帝手中,张濯替她不值。

若此刻能将苏郁仪留在翰林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印象中朦胧记得郁仪曾向江止渊行卷,所以张濯才会赶在苏郁仪之前见江止渊一面,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歌台晚景,盛世依旧。

不同于记忆中的满目疮痍,此刻的京城仍旧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没有乘马车,张濯沿着林立的街道缓行,用了小半个时辰竟然走到了康邬街上的公主府门前。

早春的广玉兰肥硕丰盈,像是一捧琼林飘落的雪。

公主府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年轻的女子背对着他在同江驸马身边的长随说话,长随恭恭敬敬地将书稿还给苏郁仪:“驸马感念苏进士的心意,只是驸马如今侥幸宦海脱身,早已不问官场中事。驸马说他既不能了结苏进士的心愿,自然也不好收你的礼物,这块松烟墨还请苏进士一并带回。”

苏郁仪收回书稿并不生气,语气温和:“如此是在下冒失了。至于这块墨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驸马若是不喜欢丢了或是送人都是一样的。”

长随推脱不掉只得收下。

隔着一条街,她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唯见那纤细的肩膀随着她言语间轻轻起伏。

像是一株神清骨秀的花,昂扬着、蕴藏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只此一眼,肺腑间都滚动起涩苦的痛意,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皮划肉,撕扯张濯寸寸骨血。

只余下无尽的苍凉与悲痛。

自苏郁仪死后,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再见过她了。

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太平九年,郁仪在外放灵州之前,饮马坡下曾与他割袍断义。

那时她说得每一字、每一句,都被他用漫长的余生反复回忆直至铭心刻骨。

犹在眼前。

而再与她相见,便是她殒身之日,锦衣卫送来的一口薄棺。

血气翻涌,张濯脸色苍白,一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扶在墙上,人几乎站立不稳。身后侍从连忙上前来想要扶他,被张濯用手势制止。

他背过身,微微闭目。

“成椿。”

一个穿青衣的侍从对着他行礼:“主子。”

“有句话,劳你替我转告那位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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