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回:长兴客栈鹰击长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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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饭厅里并不热闹,甚至有点儿冷清,除了倚着柜台无所事事的店小二,就剩下零零落落的几桌人。桓从容以眼光轻轻掠过,便把各桌的情形尽收眼底。

靠窗的三张桌子位置最好,既通风又能看江景,都被人占据了。

第一张桌上,是三个腰间挎剑的家伙,往脸上看,一个宽额青脸、一个狮鼻海口、一个细眼厚唇。三人均是肩宽背阔、人高马大,穿着很随意,正一边红光满面地吃喝,一边肆无忌惮地说笑,想是结了伙的江湖客。从他们只有三个人,却点了足足够八个人吃喝的酒菜看来,统是不缺钱的主儿。

第二桌只坐了一人。他身上罩了件白袍,体格细细小小的,因为低头垂眼,缩在一边,不大看得清长相。他的腰间悬着一把和主人一样细细小小的剑,看剑鞘的尺寸,长度最多两尺出头,宽度也比寻常宝剑窄了许多。这人很节俭地点了两盘菜,面前没有酒,安安静静地埋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盘里的菜,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着,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很有些与世无争的气度。

第三桌上同样只坐了一人,就是刚才和桓从容前后脚跳上岸的蓝衫青年。他坐在桌前,时而转向打开的窗子,吹一阵子江风,时而斜目寻视四周,顾盼生姿,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桌上酒菜没动上几筷子。桓从容想他可能是干粮吃过头了,没到饿的时候。

饭厅中间和靠楼梯边因为位置不佳,桌椅多是空着的。饭厅最远的尽头处,有张极不起眼的饭桌,一位食客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显出离群索居的落寞感。

那张桌子离得远,位置似乎最为不好,却视野极佳,几乎可以将整个饭厅尽收眼底,如果有任何人进出,都逃不过那位孤零零的食客的眼睛,而同时,那个位置不起眼,别人很难注意得到他。正因如此,桓从容忍不住多瞧了那位食客几眼。

那人看起来和桓从容年纪相仿,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着一双即使用力眨巴也瞧不出是睁还是闭的眯缝眼,双眉似刀,两撇八字胡也似刀,只是一对儿朝上,一对儿朝下,凭添几分喜感,一张阔口下撑了个方下巴,单论相貌相当稀松。不过,他的手上似乎练过什么奇门武功,手掌特别大,关节异常粗壮,手上的皮肤微微发紫,和手臂、脸上的大不相同。

就在桓从容聚起目力仔细打量他的同时,那人也瞧了他一眼,眯缝的双目中,似有寒光电闪而过,使人触目之下遍体生凉。

这人不简单!桓从容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后,立刻移开目光,随便选了饭厅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来。他刚一坐定,店小二就从前面的柜台边跑了过来,满脸含笑地招呼他

“你们这儿有什么拿手的菜式?”

店小二照例张口就来:“咱们是长江边上的,以水为生,最拿手的菜色当然是江鲜啦。有彭泽鲫鱼、豆豉江鳊、东坡石钟鱼、金汤雄鱼头,还有石鸡、鲜笋、茶饼、粉蒸肉......”

桓从容抬手止住他滔滔不绝,道:“好了好了,有好酒吗?”

店小二晃着脑袋自夸道:“好酒嘛,首推本店自酿的陈年封缸酒,那可是能醉瘫猛张飞,熏红关二爷的脸,神仙们都抢着喝的好酒,保管客官满意!”

听他夸得头头是道,桓从容从百宝囊中摸出一锭二两的银锞子,道:“拿手的好菜尽管上来,再来二斤陈年封缸,多的银子赏你了。”

小二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憋着笑,连蹦带跳地下楼往后厨准备酒菜去了,到楼梯口还不忘回头道:“客官,您稍歇,我去给您开一坛本店酿得最久的封缸酒,再叮嘱厨房挑最新鲜的鱼给您做菜!”

一个人吃,一两多银子就顶天了,而桓从容一出手就是足足二两,小二盘算得精,知道自己能落下将近一两银子入私囊,自然满心欢喜,办起事来也尽善尽美。很快,酒菜上桌。饥肠辘辘的桓从容,没有风卷残云般见啥吃啥,甚至没有着急动筷子,而是极有风度地先缓缓倒了一杯酒,低头欣赏般瞧看、轻嗅了一下。杯中酒水色如琥珀、味略浓稠,他轻抿了一口,立感清甜馥郁,当下十分满意。

他这般耐得住,并非刻意装样,而是自小严恪的家教礼仪早潜移默化,深入骨髓,渗透进了本能。

继而,他把几样菜色一道道,慢慢浅尝了一遍。石鸡香嫩可口,粉蒸肉肥而不腻,东坡石钟鱼简直鲜掉舌头,醒酒辣鱼汤辛香滚烫、回味无穷。这一桌可谓口口留香,样样美味,桓从容不免食指大动,赞了一声‘好’后,立刻一口酒,一口菜,吃得虽不紧不慢,却也不亦乐乎。

随着楼梯上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轻响,一名形容枯槁、脸色惨白,身穿褐色布衫的老者步入二楼。

他抄着双手,身上瞧不出带了兵器的样子,上得楼来,第一件事就是用一双精光闪烁的三角眼,把众人全打量了一遍。从他眉宇间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杀气,就知绝非良善之辈。

靠窗那桌本来有说有笑的三人,发现此人后,瞬间安静下来。

褐衣老者的目光定格在他们身上,先是愣了一下神,而后桀桀怪笑道:“我当是什么玩意儿,却原来是‘洞庭三剑客’,这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说罢,他大咧咧地在楼梯侧面不远处的一张饭桌前坐了下来。

三人中左手边的青脸汉子,‘啪’地一拍桌子,‘呼’地站起身,口中喝道:“姓孙的,今日遇见我们,你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说话间,他手一伸,只听‘仓啷啷’一声响,已经拔剑在手。

一声不发的店小二瞧着饭厅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现时连家什儿都亮出来了,怕是马上就要干仗了,连忙奔下楼,远远躲开去。不过,瞧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多惊恐,想是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及时离开只为免被伤及,若非出于这一层考虑,他其实是想多看一会儿热闹的。

褐衣老者也一点儿不含糊,刚一落座,立刻蹭得窜起来,好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似得,一脚‘嘡’地将身前的桌子踢翻到一边,免得影响接下来要施展的身手、步法。

他单手提在胸前,五指张开,手指微微弯曲,摆出一个迎战的架势,口中满不在乎道:“好你个朱绍义,忘记去年在高邮的教训了?还敢向老子拔剑?”

被叫作朱绍义的汉子,面皮一阵发烫,登时青里透红,狠啐了对方一口,恶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鸡爪孙,少满嘴喷粪!上一回你爷爷我在高邮大病了一场,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就被你这个王八蛋以多打少,吃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亏。今日正好,你欠下的账,你爷爷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听到‘鸡爪孙’这一称呼,桓从容暗里微吃一惊,心道:那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竟是大名鼎鼎的‘夜鹰’孙炜吗?听闻此人的‘大力鹰爪手’被誉为江湖一绝,哪怕沾上点儿边也要皮破骨伤,不知有无传闻中那般厉害。

‘夜鹰’孙炜脾气臭,嘴巴毒,下手狠,从不给人留后路,因此得罪过很多江湖同道,恨他的人故意不叫他‘鹰爪’,说他是‘鸡爪’,都喊他作‘鸡爪孙’。

孙炜狞笑一声,道:“朱绍义,就凭你?还敢号称什么‘洞庭剑客’?整个儿就一泼皮无赖!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你要是个有卵蛋的,就和老子一对一单挑。老子我让你一只手,也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朱绍义嘴上叫唤得凶,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晓得以自己一人之力,绝计敌不过孙炜,当然不可能和他单挑,于是‘呸’了一声,道:“咱们‘洞庭三剑客’义气盖天、情同手足,对一百个,是三人一起上;对一个,也是三人一起上。你要约战,可别说我们以众欺寡!”

孙炜‘噗’得一声差点儿乐喷了,笑骂道:“说得真他奶奶的比唱的还好听。好好好,今日老子就以一敌三,瞅瞅你们‘洞庭三王八’能有多大的能耐!”另外二人根本没开腔,就已被他骂作了‘王八’,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也坐不住了。

要说这‘洞庭三剑客’,老大是‘回风剑客’苗宝宁,老二是‘飞虹剑客’朱绍义,老三是‘白云剑客’邓宪,也算得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只可惜,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和‘夜鹰’孙炜比起来,无论从名气、声望还是武功的真才实料上,三人都差了一大截。所以,他们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了,只听朱绍义一声喊,另二人也拔剑而起,跳将出来,三人各占一方,把‘夜鹰’孙炜围在当中。

孙炜发出不屑的一声冷笑,骤然发难,枯瘦高大的身体,猛地拔地而起,双手大张,真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直扑向朱绍义。

朱绍义实在没料到,在以少打多的情况下,孙炜还敢如此强攻。吃了一吓间,他本能地挥剑挽起一片剑花,护助面门。孙炜的左爪只一晃,便准确无误地弹中了朱绍义的剑脊。只听‘叮’的一声,宛如金铁交鸣。他的手掌真如精钢铸铁般坚硬。

只这一下接触,朱绍义的剑便被弹开来一个空档,露出面门处的一处破绽!紧接着,孙炜右爪再出,电掣雷奔般抓向朱绍义的面门。

单看他出手的速度、力道,就知朱绍义定是躲闪不及的,若被这一下抓个实在,不瞎只眼也得破相,怕就没法见人了。真要是一对一单挑,只这一个照面,‘飞虹剑客’就算是完蛋了,也难怪孙炜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这一次,朱绍义可不是一个人。眼见‘飞虹剑客’遇险,邓宪和苗宝宁都仗剑疾步抢了上来,双剑齐出,直奔孙炜的要害而去。就在孙炜的右爪将要抓到朱绍义的面门时,乍觉背后有‘哧哧’的金刃破风之声。

邓宪率先杀到,长剑的剑身微微颤动,剑气弥漫,直向孙炜的背心而去。只看剑上环绕的剑气,就知邓宪已灌注了毕生功力于剑上,任是孙炜功力超绝,也不敢冒被一剑刺中的危险。

无奈之下,孙炜一个大弯腰,斜插柳,避开了这一剑,随即身子滴溜溜一转,在毫发之间恰恰让开了急急追赶而至的苗宝宁的长剑。

眼见只一招间,朱绍义就差点儿着了道儿,‘洞庭三剑客’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准备施展出压箱底的绝学技艺。

孙炜也感到了以一敌三着实不轻松,稍有不慎就可能挂彩乃至落败,所以同样提高了警惕。双方就这样对峙着,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轻易出手。

三剑客中,虽说细眼厚唇的‘白云剑客’邓宪排名老三,但头脑灵活,最是诡计多端,因此他才是‘洞庭三剑客’的头儿。就在四人屏气凝神,对峙着来回踱了几圈后,邓宪突然使了一个眼色,口中‘咄’的一声,长剑迅疾一挑,直取孙炜的面门!

孙炜见这一剑来得猛烈,气势冲天,微感吃惊之下,以为对方要同自己硬拼,口中‘咦’了一声,道:“好小子,看来你比那个姓朱的强!”话毕,也不躲闪,探手一撩,就要以肉掌去接邓宪那柄明晃晃的宝剑!

孙炜的‘大力鹰爪功’已经炉火纯青,练至十成火候,运功于爪上之时不畏刀剑利刃,端得厉害!

邓宪并非不知道孙炜的功力精湛,怎可能发傻到同他硬拼?而且,‘洞庭三剑客’在人数上占尽优势,各自手上都有利器,本就占了极大的便宜。孙炜的鹰爪功虽然厉害,手上是不畏刀剑,但不可能全身上下都不畏刀剑,总还有弱点可寻,又何必同他硬拼?

所以,这一次,孙炜料错了。

但见邓宪长啸一声,把剑转而一横,剑尖直划向孙炜的手腕脉门处,与此同时,朱绍义、苗宝宁如同早商量好了一样,极其默契地一左一右,双剑齐出,一个削向孙炜的左腿,一个刺向孙炜的右腰。三人同时发出大招,各取不同的部位,最是让人难以招架。

霎那间,剑光霍霍,寒芒闪耀,已把‘夜鹰’孙炜包围在了当中!‘洞庭三剑客’的配合不能说不精妙,出招更不能说不狠辣,但是,他们忘了一件事。

孙炜的绰号叫‘夜鹰’!

鹰,没有不会飞的。

夜鹰,也不例外。

瞅见三人来势凶狠,孙炜狂笑一声,雷鸣般吼道:“来得好!”

眨眼间,只见他双足一点地,身形‘呼’的腾空飞起,从邓宪的头顶一飞而过。

三剑一起落了空!

半空中,孙炜扭腰探爪,直向邓宪的头顶直击而下。这一爪若是被抓到,邓宪纵不至天灵盖洞穿,当场毙命,也少不得头破血流,掀掉一层头皮。

好个邓宪,发觉险情,立时团身向前一扑,连翻带滚,险险避开了这一爪,只听‘刺啦’一声,孙炜一爪抓到了邓宪的半截衣裳,一带一扯之下,撕下一长条布片。

邓宪虽是躲过一劫,但刚才情急之下全力而出,往前翻滚得太猛,冲得又太快,实在收势不住,直向桓从容所在的桌子方向而来!

桓从容早知这边打起来了,却只管吃喝,全不在乎,此时正挟起一筷子菜,准备往嘴里送。

邓宪在翻滚,手中紧握长剑,是以人到了桓从容桌前时,手中的长剑就直奔桓从容的面门扎了下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桓从容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邓宪的剑,将要刺到桓从容身上时,众人却觉眼前一花,本该中剑的桓从容——消失了。

再定睛看时,他分明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一面将筷子上夹着的那块鱼肉送入口中,一面笑眯眯地瞧着邓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移形换影能快到这个份上,怕已和幻术差不多了吧。

正在交手的四人蓦然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就在大家发愣的当口,只听楼梯口传来一个沉稳、老练的声音:“好个‘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阁下是来自杭州桓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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