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容松一口气。
闻声,李连婉慢慢将头抬起,扑闪着眼看她。“这世上真的有菩萨吗?”
她问起这个问题。
沈月容茫然。
“我爹爹说有,他说菩萨会保佑我们,我也相信会有的。”
“他们都说菩萨娘娘是好仙人,不忍看凡人受苦。”
心尖忽地一阵刺痛,林熹桐暗自将手紧握。
“好,那菩萨娘娘在这儿了。”
“是姐姐你吗?”
“不是。”
林熹桐很快否认。
李连婉看向沈月容。
“我也不是。”
她连连摆手。
“婉婉,仙人不常降人间,亦不向凡人示真颜。她在你心里,你信,她便一直在。”
两人听得认真,皆被林熹桐说动。
就连说这话的人,都好似坚信这事。
“在……我心里?”她小心确认。
“……是。”
清觉寺与南竹庄相隔甚远,马车不知行了多久,还未到达。
李连婉靠在林熹桐怀中,静静合眼。
时间越是长,林熹桐便越是心疼。
她定是从南竹庄走到清觉寺的,若不是遇上,只怕她要冒着雨走回去。
骤雨不歇,愈来愈烈。
林熹桐刚将眼闭上,马车忽地停下,几人险些摔倒。
玉霜拉开车帷,“姑娘,这雨实在太大,路上又都是泥潭,车轮陷了进去,只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风卷雨露,扑向车中几人,林熹桐顿时清醒几分。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李连婉起身,却被林熹桐拉住。
“雨太大,我送你。”
沈月容本想跟两人一起过去,却被玉霜拦住。
“姑娘留在车中吧,走时不知今日要下雨,马车上也只备着一把伞,三人,怕是不够。”
“我一人送她可以。”
林熹桐接过伞,牵着李连婉走到雨中。
天色灰蒙,大雨筑墙,地面又是泥泞一片。放眼望去,几户人家隐于远处林间,破败而又摇摇欲坠。
极大的震撼冲击着,沈月容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京中,她所见皆是繁荣,从未想过还有如此颓然的地方。
皆是京城,人,却是天壤之别。
在她思绪万千时,玉霜已拿着帕子去擦她裙摆的泥。
泥水深入布匹,可膝前之人仍在卖力地擦着。
一垂眸,车厢隔板处的东西让她喉头一紧。
那是一把伞,若不细看,还真是瞧不出来。
沈月容挪过去,将伞从缝隙中抽出。
“玉霜,你方才不是说只有一把伞么?”
语气明显带着些许怒意,玉霜登时跪伏在她脚底。
“这雨实在太大,路上又都是泥水,姑娘若是过去,只怕是会弄一身泥。姑娘金体玉身,不该被这些污浊之物沾染。”
在沈月容的记忆里,自己被家人庇护,受旁人恭敬。名门望族,高官之女,一切似乎理所应当。可此刻,她竟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随之而来的,是愧疚与不安。
她不知林熹桐与李连婉是否看见这藏在隐蔽之处的伞。
若她们看见,自己该如何解释?
若她们没看见,自己又该如何交代?在纠结中,沈月容做了一个似乎让自己心安的决定——将这伞丢掉,当它从未存在过。
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待玉霜归来时,沈月容后悔了。
她该拿着伞追上两人的。
可为时已晚,伞真的不在了,自己也真的走不了。
看着玉霜浑身湿透,沈月容又不忍让她再跑一趟,令她为难。
她没有错,作为侍女,处处为沈月容着想,又听沈月容施下的令,已然很好了。
雨不停,有人心烦,有人心忧。
“姐姐,小心些。”
李连婉牵着林熹桐的手,明明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却想着要保护林熹桐。
雨水湿了半身,林熹桐不顾丝丝凉意,仍将伞斜向她。
“等回去一定要喝些汤药,免得生病。”
听到“药”这个字眼,李连婉反应些许激烈,连连摇头。
“我不要喝药,喝药没用的,还苦。”
“良药苦口,而且喝药怎会没用?”
“我娘一直在喝药,也不见好转,有时她还苦得不想喝。”
提起母亲,李连婉瞬时红了眼眶,又加快前进的脚步。
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她。
“你娘……生了什么病?”“很重的病,她还总是哭。有时我也想哭,但我爹告诉我不能哭,为娘好,所以我就憋着。可是我有时见爹爹也哭。”
此时李连婉还在忍着不落泪,可她毕竟是孩童,不能将悲伤全然掩盖。
林熹桐很心疼她。
“可有找医工?”
“以前找过。”
“现在呢?”
李连婉抿唇摇头。
“我家里……没有钱。”
“所以我去清觉寺求佛祖还有菩萨。”
凡人无能为力时,总将希望寄予虚无缥缈的神佛,祈盼能窥见一线生机。
一切是如此相似,林熹桐想起自己。
那时,她也这般大。
“姐姐,你说菩萨娘娘会可怜我们吗?”
她再也不能压抑内心痛楚,撇头落泪。
“会……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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