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竹支支吾吾,拧眉搓手。
“也没什么大事,姑娘吃点夜宵再休息吧。”
林熹桐没心思多问,抬脚离开。
“姑娘!”
映竹又叫她。
“姑娘定不要理会小人言语,只行已道便好。”
想起今日那疯妇言语,映竹生气万分,可她更担心林熹桐会听见,会因此心伤。
林熹桐皱眉,更加不解,只觉她的话云里雾里,难以捉摸。
一连几月,林熹桐都泡在医馆。
暑气散,寒气飘,姜夫人的病本有好转,可天一冷,她病就愈发重,而洛宋淮也不来找她。
林熹桐蜷着身子,搓手哈气。
映竹正在馆内整理药材,见林熹桐缩身搓手,忍不住笑笑,“这天越来越冷,姑娘记得多添件衣服。”“早上一出门便后悔没多穿几件,可急着走,便没回去加。”
映竹理好药材,“将才何家送了块肉,说是谢姑娘上次救自家母亲的恩。”
林熹桐提起肉,肉的分量还不小,“这怎么行,我将肉还回去。”
映竹早料到她会这么说。
寒风穿堂,吹动香烛。
林熹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万分。
“你不愿找我,定是怕我教训你,这只是说笑,你可千万别在意。”
林熹桐将香火点燃。
“你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母亲平安顺遂,早日康健。”
她从前是不信神佛的,毕竟幼时父病母亡,她已数不清自己跪求多少次,可神佛未曾施手相助,还将他们夺了去。
但洛宋淮不一样,他是姜夫人的儿子,定要比神佛灵通。
天地苍茫,飞鸟渐南往。
“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诊病太忙,林熹桐每次从外回府,天已昏黑,姜夫人早已入睡,她本就身子不好,林熹桐便不去打扰。
映竹双眸一暗,“这天越冷,夫人的病也越重,更不见好转。夫人性子倔,不让人看,只说自己静养便可。”
林熹桐无奈叹气,抓好药,“等会儿将药煎好,让母亲服下。”
映竹拿着她装好的药,面露难色,几欲开口,却还是折身离开。暖阳不再,天地唯余的一丝暖意也被寒气驱赶。
风雪着肩,厚厚白雪将漫过脚踝。
银粟坠于青丝间,带来丝丝寒气,林熹桐忍不住哆嗦。
映竹眼角含泪,朝林熹桐跑过来。
“姑娘!”
衣角被映竹紧拉着,林熹桐茫然无措,“发生何事?”
“夫人……怕是不行了,她叫姑娘过去。”
仿佛身陷茫茫大雪不可脱,林熹桐一时心慌,丢下医箱就往府上跑。
无数风雪袭来,像是要将她掩埋。
“母亲!”林熹桐推开房门,跪在姜夫人床前。
她躺在榻上,脸上血色轻浅,似是手中白雪,下一瞬就要化为水露。
“怎如此心急?”姜夫人双唇开合,像是用尽全身气力。
林熹桐身上寒气未消,长睫上珠露摇摇欲坠,身上雪花也变作水珠,将她衣物打湿。
姜夫人牵过她的手,放入自己的被窝。
“天冷,不要冻着。”
前些日子姜夫人还不似今日这般憔悴,不过短短几天,她就病重如此。
“母亲,我带你去找医工。”
林熹桐眼泪忽地跌出眼眶,苦苦哀求她。自洛宋淮死后她便身体不好,却一直不愿看病。
姜夫人摇摇头,“医不好的。”
“不会的,不会的,”她抓住姜夫人的手,可她不敢用力,“这世上,不会有治不好的病。”
“就算有,我也会找尽天下医书,寻得疗方。”
姜夫人抽出手,将她脸上泪擦去,“傻孩子,此病,不可医。”
姜夫人早知自己的病无法医治,再多诊治也是无用,她已庆幸自己能活到现在,看着林熹桐渐渐强大,能担起医馆责任。
“母亲一直有事想要问你。”
林熹桐抹把泪,“母亲,你问。”
“你与宋淮可是早已相识?”
林熹桐双眸闪过一瞬茫然,摇摇头,“我与洛郎从前并不相识。”
窗外风雪簌簌,连房中都变得寒凉。
“熹桐,你是个聪慧孩子,心怀大志,不该囿于这小小的州县,我卖了些田宅,换得一些钱,你带着它去更好的地方吧。”
映竹也匆匆赶回,一进门便跪在地上止不住哭泣。从前是姜夫人让她瞒着林熹桐,每次林熹桐问起,她总是不敢多说。
前些日子姜夫人让映竹拿地契卖田,那时映竹便知她撑不了多久。
若自己不听姜夫人的话,姜夫人恐怕不会如此。
林熹桐连连摇头,“我不,我要跟母亲待在一起。”
姜夫人病一直不愈,林熹桐早已做好最坏打算,可真正面临时,所有准备一瞬破碎,她还是脆弱的。幼时丧父丧母,如今姜夫人也要离她而去,林熹桐再也承受不住。
姜夫人抬手抚摸她头,知她内心痛苦。
她是个苦命孩子,短短十几年便遭人世痛苦,姜夫人盼她往后无病无灾,能得圆满。
“走吧,往后你定会前路畅明,做一个好医者,成大志。”
双唇颤抖,林熹桐连连摇头,“我能去哪?”
姜夫人咳出血来,“京城,去京城,在那里,你会学到更多医术。”
她已说不出话来,用手擦去姜夫人嘴角的血。
“将来若是遇得良配,一定不要错过,更不必为我儿守节。”
既不是与洛宋淮早相识,她便不用受此情苦。
风雪更盛,几近将窗扇吹开。
“熹桐,你我皆为女子,当知女子行于天地有多难,想要有所作为有多难。我不希望你是以洛家儿媳这个身份行于天地,我希望你是你自己,用自己的脚走尽世间,以女子之身撑起自己的一片天,永不失破浪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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