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乾清宫。
今日朝会,凡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大抵在列,轩敞的大殿中,大小文武官员,黑鸦鸦一片。
永康帝一身明黄色冕服,正襟危坐在金龙宝座之上,其面色神情淡然,静听百官汇报政务,殿内有条不紊,然而这平和的气氛下,正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
水溶着一袭蟒袍,腰系玉带,安然的站在右侧首位,他知道今日朝会的重点是“摊丁入亩”,就等着永康帝开启这场风暴。
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员们大抵也都汇报完毕,一些打点上班的官员,就如同以往的水溶一般之人,已然准备好下朝的准备。
正此时,宝座上的永康帝眸光闪过一抹精光,随手从御案上拾起奏本,清声道:“山东巡抚密奏,其管辖境内各地连年遭遇旱灾,民生艰难,上奏请求将丁银摊入地亩征收,以解民困,诸位爱卿传阅一遍,说说你们的看法。”
说着,随身内侍便恭敬的接过奏本,首先便传递给了内阁首辅严自成。
严自成望着内监递来的奏本,浑浊的目光闪过一抹精芒。
所谓密奏,不需经过内阁,直接呈报天子,故而即便是身为内阁首辅也不知晓其中内容,然而“丁银摊入地亩征收”,这一听就知晓不简单。
待其翻阅奏本后,瞳孔微缩,他心中明白,永康帝意欲推行新法。
说是传阅,实际上传阅的也就是有资格站在殿内的官员,故而没一会儿便已然传阅完毕。
文官暂且不说,而武官,准确来说是大乾朝武勋,他们一个个面色难看,显然对“摊丁入亩”极为抵触,因为他们这些武勋全都是大地主,若是此法在山东推行,一旦起了成效,在全国推行的话,他们每个月要多缴税,简直就是从他们口袋里面拿钱,损害的也就是他们的利益。
南安郡王首先就不乐意起来,当即出班奏事,拱手道:“陛下,朝廷赋税自有法度,岂能因灾祸而擅改祖宗之法,舍本逐末,还望陛下三思。”
随着南安郡王的反对,其下不少武勋一一出列附和,以震声势。
冯清作为中军都督府右都督,自然也在朝堂之内,他本意附和,只是刚迈出半只脚,目光见水溶巍然不动,心中微微一怔后,便退了回去。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永康帝望着眼前这一幕,神情淡然,身为武勋的南安郡王带头反对,亦在情理之中。
不过,永康帝余光瞥向安然若素的北静王水溶身上,早先他便与其商议过此事,原以为他会与南安郡王通气,眼下倒是出乎意料。随着武勋一脉的出班奏事,文官方面也并未闲着,不少人也反对此事,支持者寥寥无几。
水溶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了然,武勋的田地不少,然而文官也不差,需知大乾朝的官员是不需缴税,故而其下平民百姓多是奉献田地,以佃户的身份记挂其下,可以说,这些文官也不乏地主之人,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自然也是要反对的。
从眼下这一幕可以看出,若是想推行“摊丁入亩”,难上加难,无外乎永康帝如此谨慎。
龙座上的永康帝面色如旧,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的扫视众臣,落在水溶身上后,沉声道:“北静郡王有何高见?”
水溶闻言心中了然,这是要他来出面支持了,只是忠顺王这个铁杆尚未表态,永康帝便要他来出面,这当枪的意味还真是明显。
不消犹豫,水溶出班道:“回陛下,以臣看来,若是能解山东民困,臣以为或可一试。”
永康帝锐利的目光深深看了水溶一眼,此话虽有支持之意,然而却模棱两可,政策在尚未施行之时,岂能言利弊。
怎么说呢,有些滑头.
不多时,朝会作罢,永康帝并未一言而定,而是将奏本打发至内阁,由内阁众人商议条陈,在做计较。
都督府内,人头攒动,水溶居在首位,其旁便是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瞧了一眼水溶,见其安然的抿着茶水,眉头不由的一皱,从水溶先前之举,似乎是并不反对“摊丁入亩”之策,眼下一副事不关己的,莫不是忘了自个的身份。
沉吟一声,南安郡王开口问道:“山东巡抚所奏之事,世侄如何看待。”
随着南安郡王的话语,众人的目光皆然落在水溶身上,毕竟眼下他们这群武勋的就是以四王为首。
水溶闻言,安然若素的放下茶盏,语气温和道:“本王还能如何看待,于国于民有利,本王自然是支持。”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不语,南安郡王眉头紧蹙,目光落在水溶身上晦暗不明,这话说的,不是跟没说一样。
见此情形,水溶将茶盏放在几案上,正色道:“吾等皆是开国功勋,与国同戚,朝廷强盛,国泰民安,吾等才能荣华不减,除旧布新,这是治国之常道,既然陛下有意推行新法,咱们何必唱反调,惹得陛下不喜,索性缄默不言,坐看新法推行。”
有些话在朝堂不便言明,但是对于勋贵集团,水溶还是能畅所欲言,他虽然知晓“摊丁入亩”有利于百姓,但有利于百姓却不利于豪绅权贵,而权力大抵掌握在这一撮豪绅权贵手中,若要推行新法,所遇阻碍不计其数,能不能顺利推行,还是未知之数。
政策好,但是要符合国情,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这也是永康帝并未一锤定音的原因之一,估摸着将奏本打发至内阁,主要是瞧瞧满朝的反对声浪有多高,再做安排。众人闻言心中明了,水溶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们不要参与新法之事。
只是理是这个理,但知晓归知晓,让他们掏自个的银子,损害之身利益.
见众人默然不语,水溶也知晓其中详情,开口道:“诸位在乎的无外乎就是自个的一亩三分田,说实在话,按照本王估计,就算施行“摊丁入亩”之策,估摸着每亩征银也就三分上下,本王名下约有十万亩,撑死也就是三四千两银子的税收,不伤筋动骨的,何需过于在意,难道诸位差这几千两日子便过不下去?还是说少养了几个小妾,心里就不舒服?”
虽说此策有利于国民,然而终究是损害了自身利益,故而水溶也细较过,以他的推算,他每年无非就是缴纳几千两的赋税而已,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北静王府这个王爵府邸有十万亩的田地,难不成他们还能比北静王府更加富裕?估摸着他们每年缴纳赋税也就千两左右。
原著中荣国公府的贾赦费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名唤嫣红的女孩子收进屋内,算下来,也就是一两个妾室的价值,的确不算多。
众人闻言,不少人会心一笑,显然深明水溶这个比喻,在他们心中,估计连一个妾室的价值都不如。
水溶说罢便不再多言,言尽于此,再不懂事的话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至于推行新法,这是身为天子的永康帝该担心的事情,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水溶一介武勋若是参与过深,反倒于自身不利,眼下他不去添乱已经是支持,这永康帝总不至于还想着让他去打头阵吧,想屁吃呢!
商议片刻,水溶也并未多待,转而回了王府,直奔书房而去。
举步迈入书房,只见袅袅婷婷的探春侍立于梨花木书案前,翠衣薄裙,一双嫩葱般的手儿捏着一份简报,英眸挺立专注,浑身散发着一股类似于职场女性的魅力,令人见之不俗。
忽地,专注的少女察觉到了什么,抬眸而望,瞧见少年温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俏丽的玉容微微一红,放下手中简报,明眸中带着几许喜色,道:“姐夫回来了。”
水溶点了点头,移步近前,望着眼前挺立的少女,笑问道:“三妹妹这是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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