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到路边上去的,也不记得到底死过去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搭满了冰冷的露水,衣服也是湿的。凝固着一块块暗红的血迹。
他匍匐在路边,像条无人问津的破棉絮,只等拾荒的乞丐路过捡起。天刚麻麻亮,路上静得没一个人影。只有草棵里的蟋蟀,用叫声陪伴无助的他。
又不知过了多久,趴在路边的薛耀祖,耳边终于听到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车把式有力的吆喝声。他知道,自己有救了。唯恐赶车人看不到,他使出浑身力气往路中间挪动了下身子,然后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扬起一只手臂挥动着。
把式看到他,吓了一跳,喝停了牲口,刹住车。自己麻利地跳了下来。这一宿的折磨,薛耀祖已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
赶车人拿过自己的水葫芦,几口凉水灌下去,他总算断断续续报清了家门住址。
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赶车人见出血不多,估摸应该能撑到家。也不敢怠慢,忙抱他上车,吆喝着两匹牲口,一路小跑着就奔田家务而来。
薛家那动静就不用说了,贾夫人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光剩下哭了。薛振坤拿出几块大洋谢了赶车人。亲自去镇上急急请来老韩大夫,到家给儿子会诊。
老韩大夫仔细查看身上的伤势,把过脉相。慢条斯理地说道:
“身上头上淤血肿胀严重,但所幸筋骨未伤,用些活血化瘀的药,也就好了。现在看最令人担忧的,是下体的伤势较重。如果伤到里面的要害部件,我恐怕治得了皮,治不了瓤,爱莫能助了。”
“那依您看来,怎么治好呢。”
“还是在家给少爷调养一两天,体力恢复了。尽快上北平城里去看看好点的西医吧,不要给少爷耽误了。”
薛振坤两口子闻此言,惊恐万分,第二天就带上儿子,到北平城的协和医院诊治。车马劳顿,着急上火自不在话下。
忙乎了一月有余,薛大少爷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全家人欢天喜地。贾夫人私下问丈夫:
“祖儿这是好利索了?不会坐下什么病根吧?”
“唉,该花的钱都花了,能治的也全治好了。剩下的,只能看咱薛家的造化了。”
贾夫人又是卜卦算命,又是烧香许愿。连薛振坤都跟着破天荒地,吃了一个月的斋,没进城去寻花问柳。只求老天开恩,保佑薛家的单脉独苗,能彻底痊愈。
病愈后的薛耀祖换了所学校,继续念书。从此再没见过林秋月。
他哪承想,自个就此丧失了做男人、做父亲的权利!此刻的他,对昔ri旧爱恨之入骨。往ri的绻缱眷恋,早已经荡然无存。
林秋月啊林秋月,你不该骗我,更不该拉我做垫背的。
像你这种害人jing,找邱大桶这样的草包混蛋,已经算便宜你了。应该让你找个呆傻痴孽的,或者干脆是个痨病腔子、长梅毒大疮的!
他仰望黑暗中惨白的屋顶,满怀对林秋月的怨恨,用恶毒的语言在心中诅咒着她。
低头看看,无辜的娇妻还被蒙在鼓里。睡梦中的她,似乎并不安稳。身体蜷成虾状,不时会翻身呓语。
他内心涌起一阵愧疚。悄悄俯身,亲了一下她黑瀑一样散开的秀发,又替她掩了掩被角。他实在没有勇气把实情告诉她。
“你一宿没睡?”青儿不知何时醒了。望着黑暗中发呆的他,喃喃问道。
“嗯,正要睡了。你踏踏实实地睡吧。”
“耀祖,我不再问你缘由了,只要你去看病。”她朝他身边偎了偎。
“好,我答应你,忙完这两天就去找大夫,快睡吧。”他心里清楚,求医的希望有多么渺茫,可他不忍看妻子失望。
可怜的青儿,本该正享受着浓情蜜意、缱绻难分的蜜月。却遭此重创,守着个难言的苦楚。白天,还得在人前装做没事人似的,强颜欢笑。
只有到了夜晚,面对成双的红烛,小夫妻相对无语的时候。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一任心底的泪水,奔涌而出。任何的肌肤之亲,都会让痛楚和无奈变得越发真切。
薛耀祖也一样,备受折磨。娇妻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引动他体内强烈的yu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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