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姝的“死亡”,是他的最后一击。
这一击,击碎了他最后生活的希望,让他决定带着他这辈子做过最美的梦,永远的沉睡墓中。
她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李渲的那天,满城亮起的灯火映在他眼中,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辰。
她想起了药王阁那日在马车上温暖又舒适的午后,他手中的瓷瓶和帕中的鲛珠,和那瓶后来她一直随身携带的药。
她想起了瑞王大婚那天,他眼中的喜悦和苍凉,温暖的手和他颈上冰冷的剑,和那一朵朵滴落在地上的血色的花。
他说过,“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他还说过,“我只希望你开心。”
似乎他的一切都只围绕她,生也好,死也罢。
他的愧疚和爱意好像一张大网把谢姝牢牢的困在其中,如今他带着她穿过的嫁衣合葬更是像一柄滚烫的烙铁透过皮肉直直烙在她的心脏上,疼的她四肢都在抽搐颤抖。
她不知道该怎么理清楚这些纷杂的情绪,只能痛苦的抱紧了自己的头,更深的低了下去。
卫承赶到皇陵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他找到谢姝的时候,谢姝正靠在一尊石像生的背后,黑夜几乎隐藏了她的身影,只有不远处享殿里映出来的微微烛光在她的脚下透出细小的光晕。
卫承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只有皇陵里呼啸的风,好像有人在哭诉。
半晌,终是卫承先开了口。
“端惠太子对你有情,我很早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此时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也大概猜得到,若不是当年的事,你也会心仪于他。”
谢姝的影子微微动了动,却依旧一言不发。
“你父亲曾对我说过,你一直希望陪伴你的人是一个谦和温润惊才绝艳的翩翩公子,我自知,”他顿了顿,“比不上端惠太子。”
“我和李渲永远都走不到一起。”
谢姝淡淡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我知。”卫承好似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嘲弄。
“若不是因此,我又如何有机会呢。”
他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讲什么说出口。
“可是若我告诉他你还活着的消息,至少他能活着,如你希望的那样。”
“宫变那日,我不知道那是你做的局,你口中的唯一遗愿,便是希望陛下能够放过端惠太子,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一句都没有。”他又轻笑了一声,“我自作主张没有告诉他你还活着的消息,也没有告诉你他自尽一事,你怪我,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一时间,空气再次归于寂静。
“卫承,”过了半晌,谢姝开口,“我不怪你。”
“……为何。”
“端惠太子非死不可,就像谢允一样。”
卫承没有回答。
“其实我的内心早就藏着这个猜测,只是,我从来就没敢细细去想,李渲有今日的结果,在我作出选择的那日心里便已经了然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留下那个‘遗愿’,希望他能活着。”
“我只是不愿去想,不敢去想,我可以选择让他活,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他。”
只要李渲活在世上一天,永安之乱就有在被翻开的可能,天宁帝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容忍这样的威胁留在身边?
李渲不过选择了将这个结果提前,解决了天宁帝的心头之患罢了。
就算卫承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又能改变什么呢?
再与天宁帝起一次帝位之争?李渲已经没有资本了,他的羽翼是被谢姝亲手削去的。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谢姝的语气听起来很迷茫,还有明显的哽咽。
“我似乎太过自大,总觉得自己可以欺骗一些人,瞒过一些事。可如今,我连我自己的结局或许都操控不了。”
她还活着,天宁帝已经知晓了,若是法典的修订完成,天宁帝会不会还留着她这个知道当年全部秘密的人?
还有卫承。
“我们从来都不能真正的选择。他不能保护你,但我能。”
卫承伸出手,想要触碰藏在阴影里的谢姝,却停在了半路,收了回来。
“谢姝,其实你和端惠太子很像,是个心中有慈悲的人。”他开口,“而我不一样,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想保护我爱的人不受伤害,你聪慧又通透,却学不会放过自己。”
“他为你做了很多,我都知道。我去送行的时候,带着那日你穿过的喜服,他的表情很满足,那一刻我便知道,他会在你的心里留下一个疤,永远都剜不掉。”听了他的话,谢姝闭起了眼睛,然而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人的眉眼。
还有那个梦,那个他沉睡在棺中的梦。
如今,皆成了现实。
她要如何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在几日后身穿嫁衣嫁入侯府,留下他一个人寂寞荒凉?
“谢姝,五天后的大婚还是会照常举行,你可以不来,我不会逼你,但你的名字还是会写进我的族谱里,成为昭平侯府的女主人,在我百年之后与我一起受后代供奉。”他的语气冷冽,还有难掩的痛意。“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说完,卫承便要转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
“夜里天凉,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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