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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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青娥天天担心着,生怕她舅又出事。可整顿都进行半个多月了,她舅还“逍遥”着。逍遥这词,是郝大锤说的。

连学员班,也都是早上练功练唱,下午和晚上开会学习。有时分成好多小组,有时又开大会。易青娥迟早都是稀里糊涂的。她想,只要舅没事,她就没事。舅还特别给她叮咛:“开会朝拐角坐,尽量找领导看不见的地方圪蹴着。人家说啥,你都别言传。问死,逼死,都别吱声。会开得长,嫌急人了,你就想你胡老师给你教的唱:那些弯弯都是咋拐的,气口是咋换的。心里默着戏,时间也好混得很。再大的事,闹一阵都会过去的。”她就照舅说的那样做着。有几回,人都发言完了,也有让她发言的,她就捂着嘴,光傻笑。大家扭过头也笑,那是笑她傻的笑。还有一回,都找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呢,轮她最后一个发言了,都回头看她,她还是傻笑着。楚嘉禾嘴长,就冒了一句:“别看易青娥这‘碎卒儿’,每次走到水井台子上,都要朝井里照半天,还把一头荒荒毛,抿了又抿的,拿水当镜子,臭美呢。”她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这是真的,不知犯事不犯事。谁知又是哄的一下,大家就跟笑傻子一样,有的竟然还笑岔气了。

舅这次回来,明显比过去蔫儿了许多。人前话也少了,虽然胸腔有伤,但还是到厨房帮灶去了。切不了菜,洗不了锅,就一直在灶门洞烧火。早上还打扫院子,不过隔一天一次,是一只手操着扫帚在扫,扫得很认真。易青娥有时想帮忙,但舅不让,说他有的是时间磨。有时,她感觉舅也是故意磨给满院子人看的。舅的半边腔子老痛,那只手也抬不起来,鼓是练不成了,但一回到房里,嘴里总还是“才,才,才个令才,一令才,一打打,才”地念着打击乐谱。那只好手,还老在腿面子上敲个不停,好像一切都不由他似的。用胡彩香老师的话说:“你舅要不敲鼓,真的能死了。”

舅天天也开会,也发言,但始终是谈认识,谈觉悟,不接触实际问题。前边挖出来的事,已经“梳成串子”“编成辫子”放在那儿了,他也说表示吃惊,表示愤怒,表示后怕。他甚至还说:“有些人也太不要脸了,怎么能去偷看革命女同志洗澡、上厕所呢?你家里都没有姐妹老小了?咋不回家去偷看呢?”他说得还挺实际,挺痛心,挺难过,挺振振有词的。但帽子底下始终没有人。只要是坐实了的、帽子底下扣着人的问题,他都始终不接触,不联系。

这中间,还出了这样一档事。按黄主任的要求,别人都只谈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但胡三元还要结合被公安劳教,以及开除留用一年的问题,综合起来汇报思想,汇报认识。并且还要求他写成书面材料,在大会上念给全团同志听。

易青娥一直没见她舅写,也没见她舅想,每天一回房里,他还是在那里念叨他的乐谱,收拾他的鼓板、鼓槌。到了开大会那天,易青娥心里乱得跟打鼓一样,结果她舅倒是不慌不忙地拿出笔记本,一页一页地念,一页一页地汇报起来。他足足念了有十好几页,不仅念得摇头晃脑,而且还眼泪汪汪的。最后,是一连声地用了好几个“我深刻认识到”啥啥啥的。他一边念着,还一边用手指头蘸着唾沫,把笔记本一页页地朝过翻,好像准备得很认真似的。好多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郝大锤尤其不相信,胡三元肚子里突然还能有墨水了。他就假装上厕所,顺便朝胡三元笔记本上扫了一眼,然后,给黄主任递条子,要求让胡三元把笔记本交上去。这一交,问题出来了。她舅那笔记本上,全记的是打击乐谱。而满嘴念念有词的,都是历次运动用过的大话套话。事后有人说,胡三元是老运动员了,啥事没经过,啥话不会说,还需要拿本本写上。黄主任立马就让她舅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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