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进一个陌生的城市车站。
这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站台上的灯光迷离而热烈。列车停稳后,上车下车的人群像忙碌寻找食物的蚂蚁。有推着小车叫卖矿泉水、方便面的小贩来来回回,仰着头露着期盼的眼神,一切都充满着一种异乡的陌生感。
9号车厢里人并不多,可是,每个座位都似乎稀稀拉拉坐着人,刚上车的人拖着行李箱在过道里走过寻找着空位。坐着的人很多已经趴着睡着了,姿态千奇百怪,有几个人没睡,正在聊着什么,或者透过紧闭着的车窗望着外面。车厢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庄周就在这趟车上。
坐在庄周对面的是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少妇,仰靠着,穿的是那种开得很低的裙子,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就在庄周的眼前晃啊晃,很是刺眼。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坐在他右边的是一对情侣,头靠头睡着了。左边是一个中年男子,看样子是教师,很专注地看着一份杂志。周围的一切在庄周看来太无趣,他不自觉地打起了哈欠。
列车重新出发,很安静,只能听见列车压着铁轨“卡塔卡塔”的声音。经过刚才上车下车的一段人脑,车厢里的人们都不说话了,一张张冷漠的脸显得呆滞,车厢外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影快速地飞过,有时光影交错,掠过人们的脸,光怪陆离。
庄周,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待业中。
庄周家乡在赣南的大山中,四年前他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时在村子里甚至乡里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父母亲的老脸因此也着实风光了一阵。那时,庄周雄心壮志,他走出了大山,走进了一个他向往的广阔世界,那个世界有他的理想,有他的梦。可是,四年大学后,他闯进滚滚人流的社会,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无知!他终于体会了什么是毕业等于失业。女朋友朱妍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她的父母在那里开着一家大公司。本来,朱妍说过,只要庄周愿意也可以留下,但是,也许是出于自尊,也许是出于年轻的心高气傲,或者干脆说是一种庄周自己都无法说清的原因,庄周没有留下,而是回到老家,他对朱妍说:“我会打开一片天地的,相信我!”朱妍什么也没说,流着泪点头。
庄周回到赣南老家,一晃一年过去,他连工作都没有着落——他学的这个专业在这个还贫穷落后的地方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几次碰壁之后,他想起在朱妍面前的豪言壮语就开始后悔,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他为自己的这种天真付出了代价!要是当初答应朱妍,说不定现在早已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咖啡做着人人羡慕的工作,也许和朱妍也已经结婚,成了那家大公司老板的成龙快婿……朱妍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好几次想说:“我还是到你身边来吧!”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就这样一事无成的回去,朱妍会怎么看他?他可放不下这个面子!
在家里无所事事一段时间之后,庄周再也按捺不住,他想起了远在北京的同学哥们安子元,好像那家伙在京城搞了一个广告公司,混得还不错,每次打电话总要炫耀又和哪个明星合作了。庄周给安子元打了个电话:“安子,我他妈混不下去了,找你入伙!”安子元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操!你小子要过来就过来,废话少说!”
说走就走,庄周也没有打电话告诉朱妍,就直接上了驶往北京的列车。可怜他舍不得买卧铺票,硬着头皮买了张硬座,坐在车厢里哐当了一整天,屁股别提多难受,腰酸背痛腿抽筋!可是,离北京还有一夜的时间,他还得这么熬着。
脑子里迷迷糊糊,庄周看看时间,就要零点了,他打了个哈欠,瞌睡虫上来,实在是熬不住了。把玩着的手机游戏关了,就要靠着睡觉。
刚想闭上眼,就看见过道里走来一个人,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勾着腰,头发很长,披散在肩上,留着一大丛乱糟糟的胡子,车厢里有些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射出两道墨一样的黑光。周雨心想这么晚了,这个人还在这里溜达,看这身打扮,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兴许就是趁黑偷东西的。他想自己身上也没多少块钱,没什么值得小偷光顾。就又打了哈欠,紧了紧衣服,打算懒得理会。
可是,庄周马上感觉到了一种异样,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发现,那个黑暗中的人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看着自己,庄周甚至隐隐看见他对自己微笑,好诡异的微笑!他吃了一惊,接着又释然了:这个人八成是个乞丐,是要自己施舍点什么吧!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是怎么样上的火车,这年头,很多乞丐都是假的,比他庄周混得好得多的乞丐多的是。庄周就不想理会,心说让他站一会儿他自己就会知趣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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