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店员殴打顾客的消息,奶茶店老板二筒刚赶到现场,还没来得及收拾满地狼藉,就接到了天堂坳村委会隋主任打来的电话。
“二筒,快回来一趟,你爷不行了!”
熟悉的乡音沿着无线电波疾驰而来,如万马奔腾,扬起一股强劲的沙尘,其中还裹挟着一记酝酿已久的惊雷,一下子在二筒耳边炸开。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头皮发麻,愣怔了片刻,才犹疑着开了口:“啥?”
“你是二筒吧?”电话那边的隋主任更急了,劈头盖脸的。
“是……是……”二筒的嗓子有点儿发紧,抓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大了许多,关节处泛起一层青白。
“哎呀,你爷要不行了,一半天的事儿,快点回来!”
扔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隋主任就撂了电话。
他双眉拧成紧缩的“川”字,额头正中央像悬了个皱巴干瘪的核桃,拨浪着脑袋直嘟囔,“还去了大城市呢,怎么越待越傻?”
手机依旧贴着耳廓,嘟嘟嘟的响声仿似一颗颗皂荚仁,青灿灿圆溜溜,接二连三地从腮边掉落。
天堂坳深处有不少野生的皂荚树,天生天养,无人打理。
自家场院的东北角,也种了一棵。
不知道传了几代,灰褐色的树干上爬满了老硬的尖刺,丑陋粗糙,一点儿都不讨喜。
不过经人侍弄后,结出的皂荚却是宝贝,洗澡洗头发洗衣服全靠它。
藏在皂荚里的皂角仁更是稀罕,一年最多产出两斤。
爷爷总是晒干存起来,逢年节时数着粒儿捻一把,和浑圆肥白的红薯块一起,煮了给二筒喝。
黏糊糊润滋滋的,比白糖水还甜。
一想到这个,二筒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热。他将手机塞进裤袋里,弓着身子捡起散落一地的纸杯纸巾吸管,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铁灰色的地板上被砸出一个个洇湿的圆斑。
顾客很暴躁,不巧新来的店员脾气更大,被多催了几次,直接捅了马蜂窝,一杯尚未封口的奶茶直接泼了上去。
顾客惊愕地闭了嘴,店员的情绪彻底失控,骂骂咧咧上蹿下跳,好像一只狂躁的斗鸡,颇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
二筒赶到时,顾客已经离开了。
监控中留下了他最后的愤怒。
那个染着黄头发的干瘦年轻人冲着摄像头弹出中指,连啐两口“你给我等着”,临走时还不忘猛踹了脚吧台。
浅咖色的液体顺着发丝往下淌,十分狼狈削减了八分狠戾。
幸好不是开水。
查看完监控,二筒心有余悸。
还没等他开口,店员就甩下围裙愤愤道“老子不干了”,背影比孤胆英雄更多了些许桀骜。
打人的、被打的都走了,烂摊子还在眼前,二筒有点儿委屈,觉得自己不像是老板,倒像个孙子。
但谁家孙子不是被当成祖宗供着的?
鼻根一酸,刚强压下去的悲伤无措又卷土重来,态势凶猛,摧枯拉巧。
他一挥手,狠狠打落了才摞好的纸杯,掏出手机打开订机票的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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