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所有人都在忙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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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孝服的时候,余秋堂只换了半截孝。

他是侄子,只需要做到这点就行。

但余春杏因为顶着喊天重任,所以要全身重孝,并且还要将整个鞋子全部用白布包裹起来。

至于两个小孩子,属于比较远的亲戚,则是每个人戴个小白帽子就行。

这样的规矩看起来繁琐,但也有好处,里面几百人熙熙攘攘,只要看下孝,就能立刻分辨出和死者的关系亲疏。

余秋堂记得小时候参加白事,有时候因为他的孝比较小,关系比较远,享受不到一些“福利“,心里还倍觉失落。

纯属幼稚。

换好衣服,这时候余秋原恰好过来,便跟着一起在里面转悠。

今天是人死亡的第三天,也是白事最为“热闹”,也是最繁琐的一日。

按照流程,今日白天要“喝汤”,下午要“过桥”,傍晚还要走奈何桥,凌晨要家祭,天不亮要埋人。

等到明日天大亮,关于死人的部份,其实已经结束,剩下都是活人待客。

喝汤,就是吃饸络面,和红事一样。

过桥就是吃流水席,设定的七十二桥,今日会过一部分,明日再过一部分。

奈何桥就是架子车首尾相连的桥梁,要组织所有来宾走三遍。

多的也有走七遍,但因为时间太久,一般不采用。

家祭则是最为持久,也是整个葬礼最为重要,繁琐的环节。

需要所有人跪在在灵堂前,前面放着纸山,纸人纸马,左右各两个阴阳。阴阳会写好祭文,以非常悠扬高亢的声调,一代代读过去。

每读到一代人,这代人就会上前跪在棺材前,点纸烧香。

而喊天的人,则会带着孝女们哭泣。

前面跪着的孝子则需要磕头感谢。

往往一场家祭下来,不说后面跪着的人腿几乎要残废,前面磕头的人,往往脑袋能磕出个大包,皮都能蹭没。

家里儿子多的,还能换着来,若是少,就需要从头到尾一直磕,也是非常辛苦。

所以那个时代,人们在意儿子,也不全是劳动力丰富的缘故,很多历史遗留下来的风俗,对男女进行刻板的分工。

谁也无法在父母的死亡上搞得乌烟瘴气。

家祭流程时间长短,主要看亲戚多少,遇见多的,甚至要四五个小时。

一般次序为,妻子,儿子,女儿,儿媳,孙子,侄子,女婿,外孙,外甥……等

这样以此类推,有着明显的亲近关系。

从家祭人员次序上,就能看出这个时代对于亲疏地位的尺度。

女婿在这边,是很远的关系,甚至还在侄子之外。

也正因为如此,这边的女婿和丈母娘家,关系分的很开。

这种状况在后世得到改善,也不是什么特殊原因,纯粹是家里孩子都很少。

任何封建不封建的关系,从来都不是靠人为意识能打破。

因为一种关系的形成,背后其实是利益分配。

只有等到这种分配关系,已经不能适应更多人的利益,即使没有人说,人们会自然选择新的模式。余秋堂来到灵堂,现在还没到将棺材抬出去的时候,暂时依然放在西厢房里。

余秋堂想进去点个纸。

却被余秋原一把拉住,示意他小心点。

他不明情由,进去后发现小姑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一脸僵滞的跪着。

这是大姑。

大姑的模样其实是所有姑姑里最好看的,余秋堂见过她六十多岁拍的照片,好看的像港台明星一样。

但此刻,这位漂亮的女人,看到余秋堂进来,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是卡在这个帧里,抽了帧一般。

小姑一声不吭,低着头,看余秋堂进来,也就是扫了一眼,重新低下脑袋。

余秋堂跪下来,给四叔点了点烧纸,就着烧纸的火焰,又点燃三支香,刚准备插到香炉里。

就听到身旁大姑在轻声抽泣。

他硬着头皮将香插进去,刚准备磕头,旁边的大姑突然就栽倒在他面前的麦草上。

“大姑!”

他急忙将大姑扶起来,小姑连忙掐大姑的人中,大姑这才慢悠悠苏醒。

然后慢腾腾地重新跪回去。

还是一句话没说。

余秋堂出门后,看到余秋原躲在外面,这才明白他所说的小心点是啥意思。

果然余秋原说,大姑一早上都晕倒十几次了。

叫她暂时性休息,她也不走。外面的人来点纸还好,只要是家里人,她都会直接难过到晕倒。

余秋堂听到又是心酸。

大姑就是这样,他也知道的,这个女人不是性格软弱,而纯属是善良。

余秋堂又再四处转,哪里有需要,就过去帮帮忙,有时候帮着喝汤的位置摆摆筷子,有时候还帮压面的位置压压床子。

他没有固定分配任务,但却丝毫不敢轻松下来。

只是走过一些地方,看到大家无论吃饭,喝汤,大部分人其实都很开心,尤其是过桥时还在划拳,吆喝的很厉害。

而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明明头上都带着孝帽,也就是家族里的人,却为了争执吃个甜的糯米饭,在饭桌上打架。

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妇女们,在菜上桌的一瞬间,手速惊人的将油炸丸子放进桌上摊开的手绢里,没带手绢的,则是先用勺子舀一大勺,将自己面前饭碗填个结实。

所有人都在忙碌。

除了真正的亲人,还沉浸在难过里,其实白事上的人,都是将这种场合当作改善生活的一次机会,能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饭菜,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余秋堂转的累了,刚好走到乐队旁边,便顺势坐下来,看着唢呐手鼓成圆球的腮帮子,看的出神。

冬日里吹唢呐,其实相当累人。

这边是高原,空气本来就稀薄,冬日这种程度还会加重。

吹唢呐又是极需要肺活量。

唢呐手的脸都是通红的,也不知累的,还是面前火堆烘烤所致。

大概十一点左右,戏班子终于到位,余秋堂站在大门外,看着临时戏台上,秦腔演员们正在表演的铡美案,恍惚到听不清楚在唱什么。

而戏台下围观的中年人们,则发出一阵阵叫好。他们已完全忘记来这里做什么,而是沉浸在秦腔艺术的瑰宝里。

开心的不得了。

余秋堂转身又回到院子里,站在房檐下,居高临下看着院子里的人来人往,仿佛是一只只蚂蚁。

他不禁开始想,前世的他死后,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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