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聚到了胸口,她的心跳砰砰作响,手足更是冷得像冰块一样。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在又一次仔细辨认之后,终于确认无误的道:“你,就是官迟英?”
“……!”
官迟英也惊了一下。
他是冒险前来,也准备好了要跟商如意解释自己的身份,来历,除此之外还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博取她的信任,却没想到自己才刚开口,对方就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要知道,官家和宇文家联姻之后,宇文渊虽然和正议大夫官岙在朝堂上联系紧密,但因为身体病弱的关系,官云暮本人是很少回官家的,尤其在宇文渊被调任山西抚慰大使之后,后宅基本上就没了往来,以至于宇文晔娶亲,他们这些在洛阳的官家人几乎都没能到场去道贺;再后来宇文晔带着商如意回了洛阳,商如意也是跟着他一直四处征战,关系仍旧十分生疏——甚至,商如意依稀记得,她并没有在官夫人的后事上见过这个官迟英。
更妄论后来,官家被留在洛阳,东都沦陷,而宇文渊在大兴城登基称帝,两边竟好像隔阂成了两个世界。
如今,两个人在这顶小小的帐篷里见面,仿佛两个世界第一次相连。
那官迟英在惊愕之余立刻冷静下来,小心的道:“是,在下官迟英。”
说完他便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看着商如意,似乎是在等商如意接下来的反应——是询问自己的目的,还是立刻大喊,让人来把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抓起来。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商如意既没有立刻询问,也没有大喊大叫,她只是皱着眉头专注的看着他,被面纱所蒙只露出的那半张脸上眉头紧锁,目光闪烁,看得出来此刻的她也在经历着极大的内心挣扎,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却是说道:“你是官岙的——”
官迟英忙又轻声道:“我是他的,堂弟。”
商如意微微挑眉。
她跟官家的人来往不多,也只在婚后听宇文晔提起过一两次他母家的事——官家虽不算什么庞大的家族,却也人口众多,但官岙只有一个堂弟,且不常为人所提。
官岙的父亲官瑢是家中长子,其二妹便是嫁到宇文家的官云暮,还有一个三弟官誉,膝下唯有一女,四弟官悙,尚未有后,最小的弟弟名叫官黎,听说此人沉溺酒色,年纪轻轻就在花楼里跟人争风吃醋打架受伤,后来竟就这么不治身亡。他一死,他原本怀孕的妻子也气得流产,后来被娘家人接了回去,没多久就改嫁,两家再无来往。而他这一房,就只剩下了他的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儿子为他守孝。
也就是这个官迟英。
只是,以官黎向来不争气的行径和他在家中的地位,加上这个孩子的出身,官迟英必然也没有得到过太大的期望,以至于众人都习惯性的遗忘他了。
商如意好不容易从记忆的最角落里捡起了这一点思绪,也想起这么一个恶人,然后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官迟英,又想到刚刚听到那个徐老大口中说的话,一时间似乎也没想好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远房的亲戚,更何况,她甚至还没琢磨出来,这个人的来意是什么。他真的投靠了梁士德?
如果是这样,那他背地里来找自己,目的为何?
官家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心里有什么打算?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和疑惑像煮开的水面冒出的泡泡一样一个一个在心里浮起,商如意甚至来不及去把一切厘清,但谨慎和戒备还是第一时间在心头竖起了一道墙。
她说道:“你,有何贵干?”
听到这话,那官迟英的眼中也显露出了一点戒备的神情。
两个人仿佛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官迟英先迈出了一步,可一接触到河底冰冷的流水和坚硬的石头,立刻就萌生了退意,看到这一点,商如意的心里反倒一动,突然又说道:“我听说,你投降了梁士德。”
官迟英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是。”
商如意道:“为什么?”
不等官迟英回答,商如意又接着说道:“我虽与官大人来往不多,却也知道他铁骨铮铮。”
官迟英自从投降之后,自然是遭遇了不少白眼,尤其是在洛阳城内,官家人的铁骨铮铮更映衬了他的贪生怕死卑劣龌龊,甚至,连接受了他投降的梁士德都看不起他,才会让他在军中作一个普通的马前卒,连陈蔡也是对他非打即骂的。此刻商如意的话语比起之前的一切,都不值一提,所以听到这番话,他倒也并不觉得刺耳,只是眼中仍然闪过了一丝羞赧的神情,涩然道:“是,他是铁骨铮铮,我的堂妹,还有各位叔伯都与他一般铁骨铮铮。”
“……”
“但,刚极易折。”
听到这话,商如意的心咯噔了一声,但没说什么,而官迟英低下头,声音愈发艰涩的说道:“我也是官家的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家满门都折在梁士德的手上。”
“……”
商如意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她道:“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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