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空棺材停在门前,棺前香烛成排,冥币纸钱撒落一地。
一位身着重孝的少妇泪眼婆娑跪倒在地,手捧一块亡夫牌位,鲜血写就的大大的“冤”字正对着店门。
若不是门外新挂的牌匾刚上了一半金漆,明晃晃地写着“蕉芸轩”三个大字,任谁也无法将眼前的情景和那响当当的“平康第一舞坊”的名号联系起来。
店内,厚厚的窗帘低垂,凳子倒扣在桌面上,别说客人了,就连迎来送往的跑堂都没有一个。
无心粉黛的舞伎和乐伎像受了惊吓的小鸡仔一样围缩成一团,个个鬓散环松,素面朝天,却依然难掩风姿。
一排坛子齐齐整整地摆在大堂,揭开油纸,一股腥膻之气扑鼻而来……
平康坊本就是全长安奇闻轶事最多的所在,眼下出了这么大的热闹,挤在门口看戏的百姓哪有错过的道理,个个把脖子抻得像成了精的王八似的,恨不得直接把脑袋扎进那些粗瓦缸里看看清楚油炸人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前几日,一位姓赖的客人欠了漫香的账,那客人在平康坊里也是有些名号的,天天不是欠赌债就是欠嫖资,以至于人人对他以“老赖”相称。以往,每次他欠了债,妻子都会主动出面替他还债,唯有这次一拖再拖,漫香放了狠话,威胁老赖再不还钱便要去鬼市上找人把他大卸八块,结果当天晚上老赖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赖娘子不干了,一口咬定夫君是被漫香杀害,便拖着棺材上门讨说法了。
长安城以中轴为界,分为长安与万年两县,平康坊隶属东边的万年县,平日里,缉匪拿奸皆归各县的不良人负责。
万年县县令怕风声闹大,影响乌纱,暗令不良帅蒋沉赶紧找个说法把案情支吾过去,让那老赖娘子休要再闹了。
眼下,一排同样身着粗布吏服,腰佩旧刀的不良人正对着那几坛“油炸碎尸”严阵以待。
为首的男子中等身量,皮肤黝黑,虽与身后众人一般打扮,头巾上却多簪了一簇小小的红缨,彰显着他乃是这群人的统帅,蒋沉。
即便做了三年不良帅,处理杀人越货案件已如家常便饭,蒋沉还是被眼前的惨状瘆得汗毛倒竖,仿佛胃里生出了活人指甲,挠得他肠穿肚烂,连连干呕。
“幸好搜查及时,若再晚来几日,只怕这老赖便要被混在菜肴中喂给食客了,那时再要找,便要去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茅坑里掏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兄弟们将瓦缸抬回殓房再作检验。
“差爷不觉得这人肉太瘦了些吗?”
阴影里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众人循声一望,才发现店内楼梯边坐着一名少女。
她斜倚着栏杆,歪跷着二郎腿,拇指与食指拈着一条炸得酥脆的肉条津津有味地啃着,偶尔有金黄的油滴从嘴角渗出,她只用纤细的指尖轻轻一抹便又优雅如初。
蒋沉看了看少女手里的肉条,又往瓦缸里一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快快快,快拦住她!”
他捂着胃高叫,今天瘆人的事情全赶到一块了,解了差,他定要打上二两烧酒再掺上点鸡血,一口气从头淋到脚驱驱邪祟!
不良人一拥而上,按手的按手,掰嘴的掰嘴,但为时已晚,最后一条肉丝已被少女咽下肚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一群血气方刚,长年跟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的不良人此时也只有喘粗气的份。
少女略挑的凤眼环顾四周,心下暗暗满意,现在,所有人终于能安静下来听她说话了……
蕉芸轩的都知名叫蝉夕,平日里负责调教店中众伎技艺。
她忙不迭地向蒋沉解释着这少女乃是从西阳镇上京的舞伎,名叫孟得鹿,本是上门投靠学艺,但正赶上蒋沉带人搜店,婵夕无暇顾及,不想她便混在人群中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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