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看病的那个人,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丰尘。那郭远定睛一看,连忙上前作揖,道:“哎呦,这不是养心斋的立以兄嘛!居然没给你见礼,罪过罪过。”那人姓杨,字立以。是连惠山的一个贴心的弟子,年岁不大但是颇得连惠山看中。杨立以甚是倨傲,知道刚才郭远好生取笑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笑道:“郭兄,你我何必多礼。这小子不过是随口胡扯,如何知道医道的深浅。我杨某人岂会与这般村野郎中带出的弟子一般见识。只是为医者不能治人,就是害人。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免得让人贻笑大方,坏了我医家的名声。”杨立以这次又和连弘济一同代表荆州参加比试,更是被荆州药会年轻一辈中被捧为明珠一般。丰尘摇了摇头,推开人群转身而去。“去吧,去吧,少出来丢人现眼。”“乡下的蠢货,也敢在这里班门弄斧。”柳如依见丰尘被一帮人连损带骂的,丝毫不作辩驳。别人都道丰尘定是技不如人,知道羞耻这才灰溜溜的离去。柳如依却是明白丰尘那是不屑于这些人论道,在她眼中这就是云泥之别。冷眼看了周围一众哄笑的人,也是跟随而去。众人被这冷若冰霜的眼神看了一眼,不自主的避开这如刀如剑的眼光。杨立以心中暗动,这女子这般的冷艳动人,颇似人常说的舒州柳家的那女子。柳家可是医道大家啊,听说那女子不但医术深的三味,还被传作冰山美人,莫不是就是眼前这位?可是看这样子,倒像是这女子是跟随刚才那个小伙计一般,不能不能,决计不会的。
丰尘听见身后笑声越发刺耳,扭身回头,拨开人群。众人见他去了又回,有的道:“哎呦,还想怎么着?不服是不是?”丰尘丝毫不理会,走到身边一张桌子上,提笔刷刷的写了一个方子。方子写完也不理会这帮在嘲笑他的人,扔下手中毛笔洒脱而去。那郭远顺手拿起那药方,就见上面写到:姜厚朴两钱,紫菀两钱,射干两钱,苍耳子一钱,苦杏仁一钱,生石膏两钱,辛夷一钱,五味子一钱,麻黄一钱,干姜一钱。郭远刚要撕掉,一个年逾半百的灰袍老人夹手夺过。郭远刚要呵斥,就见那老人眼睛一瞪,道:“怎么?!我也是乡野郎中,不过连惠山老家伙也不敢小瞧于我。”杨立以一看,心中大惊,忙着赔笑道:“初朴先生!!小的给先生请安。郭远,还不快来见过大名鼎鼎的初朴先生啊!”郭远一听,心头巨震,原来眼前这就是在医道中大名远扬的初朴先生。此人一生周游四方,不归任何药会所辖,为人性格怪癖,只是医术甚高。只要看病的,必须收钱,无论贵贱。富人家,一个寻常伤风也能收个百十两银子。清苦人家,即便大病也只是收个几文小钱,还会反赠药材,故而民间所传轶事甚多。杨立以见过他与家师连惠山论道,他在一旁侍候,收获颇多。初朴先生,拿着丰尘的方子一看,手一拍道:“好,这用药用的好,这味射干用的更妙。能不拘泥,不守旧,妙哉妙哉。”众人听他说这个方子好,都不敢言声。这可是医道里面的一尊大神啊,他的一些看病的佳话,往往是这些年轻一辈茶余饭后的谈资。初朴先生瞪眼对着杨立以道:“就你们刚才还耻笑别人,你莫要忘记你师父连惠山昨日不正是被你们耻笑的人给治好的?他那一手‘扁鹊神针’的技法,我都佩服的紧。”这群人这才想起,净觉得他穿着贫贱。浑没对上就是昨日,震惊两大药会会长,舌战安国陈家,轰动一时的舒州丰尘。初朴先生又指着那郭远道:“无知小儿,这方子你也要撕掉?蠢货!这方子将‘射干麻黄汤’和‘麻杏甘石汤’适度加减用药,正是清肺平喘、降逆止咳的好路子。就眼前这孩子,有三副药止咳,再三副断根。你这蠢牛木马般的人物,如何看得懂这方子的妙处。”顺手将方子给了那孩子的娘亲道:“拿好这个方子,好生给娃娃抓药吧,这方子对症。”那一家人看到先前一幕,知道刚才被众人耻笑的小伙子开的药极为对症,感恩而去。初朴先生大袖一甩,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天下学医者多如牛毛,能够得道者少于牛角啊。老夫我看热闹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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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依路上问丰尘道:“丰尘,你怎么又回去了。干嘛了?”丰尘笑道:“我写了个药方。”柳如依好奇,道:“那你留的什么药方啊?”丰尘将所留药方用量一一告知。柳如依边走边琢磨,眼前一亮,道:“你这方子用的好啊,看来这家孩子的病很快就要好了。”丰尘笑道:“不愧是柳三爷的嫡传,果然明白这方子的用处了。”柳如依双颊飞红,轻声道:“你莫要取笑人家,若是我给那孩子开方子,可开不出这般好的方子来。这是你告诉我,我仔细思量才知道的。”丰尘连忙摆手道:“我可没敢取笑你,走吧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后院吧。”
两人行了没几步,柳如依一个踉跄,一看自己撞到一个瘦小老者。连忙上前问道:“老人家没事吧。”那小老头颤声道:“这谁家的女娃娃,走路也不看看,老头我差点被你撞倒了。”丰尘一看这老者,笑道:“原来是,是洛老爷子啊。”那老者正是洛琬儿所扮。柳如依道:“老人家,您真的没事吧。”洛琬儿弓着腰,咳了两声,道:“哎呦,这女娃娃,生的好俊俏啊。嗯,心地也不错。”柳如依就算是冰冷的性子,可是见老人家夸自己俊俏,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的。不由得展颜一笑,倒像是春风化了冰泉,清澈透亮,明净隽永。就听洛琬儿道:“小姑娘,你越是漂亮越是要小心啊。现在的一些混小子可坏了,装作老实巴交的样子,净是去骗女孩子的心。这样的人最不是好东西了。”丰尘一听洛琬儿话中酸溜溜的醋意十足,又不好回话,只能憨憨的笑着抓了抓脑袋。洛琬儿一指丰尘,道:“你看你看,就像他现在这样。”柳如依一看丰尘仙子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丰尘看了看洛琬儿,觉得一个是恬淡高逸,清丽如天上仙子,使人不敢仰视。一个是冷若冰霜,笑靥似寒冰化水,拒人千里之外。不过洛琬儿在丰尘心中却是如烙印一般,谁都无法抹去的。洛琬儿弓腰缓步向药王庙内院走去,柳如依看着背影,轻声道:“这老人家好生明亮的的眼睛啊,倒像是个年轻人一般,真是不容易。”丰尘暗道,这女孩子家果然心思机敏。悄悄落后几步距离,走近洛琬儿,轻声道:“望江亭、春意舫”。洛琬儿心中不由一暖,望江亭正是丰尘第一次见到洛琬儿真容的地方。想到丰尘当时见到她惊世的天香国色的那一刻,恰似呆头鹅一般,不由得嘴露笑意。又想到两人第一次当飞狐大盗,又在皖河之上一个读医书,一个较乐技好不开心。洛琬儿心中知道丰尘这会儿无法多说,就是告诉她不会忘记这些经历。心中惦念之情,远胜他人。心中一时高兴,顿时蹦蹦跳跳的走起来。忽然想到自己是扮一个老者,如何能这般走路。四下看了看还好没人注意,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丰尘和柳如依来到药王庙内院,各州药会早就坐定,四处桌前皆是寻医问药的人。就听有人大声道:“请四州药会比试者至药王殿敬香,拜药王!!”丰尘见各州皆有数名年轻一辈站起,丰尘和柳如依也跟随前往。未到药王庙前,一个年轻人走近,道:“二位,在下扬州盈泰厅黄文隆。”丰尘回礼道:“见过黄兄,在下丰尘。”柳如依依旧是那冷峻的风格,冲黄文隆点了点头算是见礼。黄文隆早就听说舒州柳家这冰山美人的传闻,见她居然冲自己点头,这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三人拿了香走进药王庙,将香插在香炉中,跪下拜祭药王。陈思补原本也算是从舒州药会考查通过的,只是心中记恨丰尘,原是和荆州药会站在一道。可是看到柳如依在丰尘身边,心中无名之火不由烧起。也来到旁边,道:“如依姑娘,你好。上次药会小别,小可着实倾佩姑娘医术。今日再次相见,小可愿姑娘拔得头筹。”柳如依经过上次比试,心中对陈思补素无好感,冷声道:“你不虔心拜祭药王,与我这里摆什么斯文。净是言不由衷,我若拔得头筹,那你岂不是白跑这么远了?”
陈思补被柳如依一顿抢白,不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股怒火全撒到丰尘身上,转身轻声对丰尘道:“你也少得意,这次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医道。”转身欲走,丰尘道:“且慢,陈家公子,磕完头再走!!”陈思补怒道:“混账东西,我凭什么磕头。”丰尘道:“你凭什么不磕头,那为何要你来祭拜药王?”陈思补这才想起,刚才尽想着和柳如依套近乎,忘记磕头了。这才气呼呼的走上前,磕头祭拜。陈思补起身,走到丰尘身边,生怕柳如依听见,轻声道:“我陈思补把话放在这儿,丰尘你若能赢,那便是你亡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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