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礼和仲皓凯的见面,是在学校东门的停车场。
仲皓凯当时拎了两杯咖啡,在轻雪飞扬的冷空气里,呵着白霜,一路吊儿郎当晃悠着走来。
他拉开车门,叫了一声“孟老师”后,就大大咧咧坐进来。
两个男人不会多拖泥带水,咖啡只抿了几口,对话就结束了。
仲皓凯离开后,拨通了孟宴礼的电话,说是要坦坦荡荡,给他直播铁锹撬墙角。
挺不幸的,墙角太硬,还死活不开窍,像金刚石做的。
没撬开,铁锹被墙角的狗粮给撑折了。
孟宴礼的手机放在一旁,开着扬声器,仲皓凯应该是站在走廊里,说话有些回音。
还行,没被打垮,他挺坚强地说:“孟老师,墙角没撬动,祝你们幸福吧。另外,我那幅画是不是不能展出了?”
孟宴礼喝着仲皓凯买的那杯咖啡,有点凉了,糖也有点多。
他抿一口,瞥了眼纸杯上的加3份糖的标签,怀疑仲皓凯是想要齁死他:“为什么不能?”
“我那画是为了刺激你画的,别说你没看见里面明晃晃的两棵黄栌树,真不吃醋?也是,和我吃醋犯不上是吧?”
仲皓凯的笑声里能听到一点点逞强,然后是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他大抵是呼出了一口愁闷的烟雾,“说个时间吧,我自己去取回来,不用勉强展它的。”
孟宴礼放下咖啡杯,语气平静:“我个人比较习惯公私分明做事。你那幅画是正常程序选出来的,也会正常展出,不用担心。”
“哇哦。”仲皓凯夸张地笑了笑。
这次和艺术展馆的合作,一对多的。
有六所美院都选了作品送过来,要做一个类似于未毕业的艺术生“蓬勃发展”的主题展览。
孟宴礼在电话里不带个人情绪,中肯地评价仲皓凯的画,说他觉得和其他作品相比,他那幅作品成绩能排进前五,值得一展。
“也建议你个人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仲皓凯那边半天没吭声,最后开口:“我开始有点明白,黄栌喜欢你什么了,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孟宴礼笑笑:“你也和我想的不一样。”
“嘿呦,我对你威胁那么大吗?孟老师,你还私下琢磨过我呢?这我可真没想到。”
“别贫嘴,挂了。
挂断电话后,孟宴礼给黄栌发了信息,告诉她他在东门等她。
没过多久,黄栌的身影出现在孟宴礼视线中。
车子里温暖,雪落在玻璃上,会化成一小滴水汽。
透过潮湿的车窗,看见黄栌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她喜欢那种蓬松的、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爱斯基摩人,也像一朵棉花糖。
似乎是看见了他的车,黄栌欢快地把脚步提速,在雪花里小跑着。
孟宴礼想起圣诞节,他们在外省看展。
那天拿到展票时,黄栌也是这样在雪花纷纷中跑着,对他挥舞着手里的票。
孟政一走后,他没再过过圣诞节。
但那天,孟宴礼想,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圣诞老人,不用在床头放袜子,只是看着她向自己跑过来,就能收到太多太多快乐。
孟宴礼下车,张开双臂,黄栌就扑进他怀里,仰头。
她唇色很好看,是那种女孩子气血好而显露出的自然红色。
让人很想吻她。
但黄栌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你帮我们定好了饭店,对不对?”
其实见仲皓凯这件事,完全没有给孟宴礼带来影响吗?
也不是,
他再成熟稳重,面对情敌,心情也还是会有波动的。
可孟宴礼习惯了。
他习惯所有情绪都独自消化掉,也习惯了无论遇见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地自己扛下来。
这次也一样,他什么都没说,只和黄栌说起定好的那家饭店:“松鼠桂鱼不错,你们可以试试。”
今晚他们不约会,而是黄栌和黄茂康约好了一起吃饭。
自从上次见过妈妈,黄栌一直希望和爸爸单独坐在一起聊聊。但她前阵子状态不是特别好,怕聊到这些自己先哭出来。
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失去妈妈这件事,在爸爸面前表现出过分的难过。
这次她要坚定地站在爸爸这边。
去饭店的路上,黄栌和孟宴礼分享了下午在画室发生的事情。
她还挺得意地说,自己给仲皓凯当了爱情导师,在她的悉心教导下,他一定能找到真爱。
孟宴礼笑着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今天的晚饭孟宴礼不方便在,黄栌有些可惜。
下车前,她犹犹豫豫:“我以前没和爸爸这么正经地谈过什么,我怕我发挥不好。”
巧的是,几分钟前,黄茂康也发给孟宴礼信息:
【宴礼,黄栌约我谈谈。你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别说,我还真挺紧张呢。】
孟宴礼给两人定的是包间,窗外假山流水。
最开始黄栌和黄茂康都没说话,正襟危坐,仿佛要比比谁的腰板更直。
甚至看起来,黄茂康比她还更紧张些,茶喝了几盏,又拿纸巾擦拭额头。
黄栌也有点不知所措,摸不准用什么做这场谈话的切入点。
还是爸爸先开口的,他居然紧紧攥着擦过汗的纸巾,问黄栌:“黄栌,你和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黄栌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紧关着的包间门:“爸爸,你说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
黄茂康松了一口气,“那是为了什么事?”
以此为开场白,后面的谈话勉强算是顺利。
父女两个这么多年来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几乎没有坐在一起谈过心。突然说些煽情的,双方都别扭。
但幸好,在见面前,孟宴礼从中间调停过,有一些藏在心里的话,终于不吐不快。
黄栌再和孟宴礼联系,已经是晚上回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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