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过,廊下已掌起灯。
我斜靠在榻上修建花枝,几个近侍宫女如常准备迎驾。
玉婷惦着脚朝窗外张望,低声嘀咕:“皇上就是不来,也得有人来通传一声才是啊。”
话音未落,李德福就走进来。他恭声道:“娘娘,万岁爷今儿个要忙政务,叫娘娘早些歇着。”
我放下金剪,随意问道:“皇上用过晚膳了么?”
“回娘娘,万岁爷酋时就已用过。”
“嗯,”我转眸吩咐:“去把本宫为皇上新做好的寝衣取来。”
素儿应了声,去内殿捧着一个匣子出来,李德福接过,笑道:“昭仪娘娘蕙质兰心,心灵手巧,万岁爷见了定会欢喜。”
李德福告退后,玉婷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皇上不来了,娘娘也早些安置吧。”
我望了望窗外紫墨深蓝的夜空,道:“白天睡多了,这会儿子不困,把本宫的琴搬到院子里。”
“娘娘,徐太医嘱咐要您不要操劳,奴婢给娘娘剪纸玩好不好?”玉婷道。
“抚琴而已,算哪门子操劳?”
我朝素儿看了一眼,道:“去吧。”
因我素喜欢桔梗花,景泰蓝大盆里便种满桔梗。
蓝紫色的花瓣在灯下轻颤,似蝴蝶欲展翅飞走,我摘下一朵花,簪在鬓发旁,这才坐下来抚琴。
幽寂的长夜,一轮清月初升,宫墙深深,月色下只见一重重宫室上的金色兽脊。
手指划过琴弦,“铮”的一声划开寂静,流水般潺潺流淌开来。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五岁抚琴,弹琴无数,我还未曾弹过这种思怨的情曲,曲入耳中,那词也在脑中清楚出现……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旧事如前尘,忆起仍令人凄惶。
一个身影挡住了宫灯。我微抬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清俊的面庞在暗色中如冷硬的雕像,海青色长袍闪着冷光,只一双眼眸恍惚温柔,似映着碎月流银,光华不定。
“皇上……”我刚要起身,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一个趔趄站立不稳,随即便被揽住了腰。
皇上抱着我,几步走回殿内,吩咐下去:“快去叫太医!”
他小心将我放在床上,握着我的手,扭头冷声道:“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侍奉主子的?主子身子不舒服,就不知请太医来?”
我低声道:“皇上,不怪她们,徐太医白天给臣妾看过了,就是说臣妾气血虚,没什么大碍。”
玉婷在一旁道:“皇上,徐太医说娘娘这是陈疴,现在才发作。”
“住嘴!”我斥道:“徐太医尚未定论,你就乱说!”
皇上用过早膳,就去了漪澜殿探视陈官人。
一直到天黑,都不见他来我宫里来。
我就猜出陈官人已告诉了他,太后的赏赐中的确有一双鞋。
所以他对太后已经是疑窦重重,有怨有憎有恨!
可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不信太后会对皇嗣下毒手。
何况,她是他的生母,是他无法绕开的人伦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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