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了足足两个礼拜,乔家的兄弟姊妹们终于是被解除隔离,恢复了正常生活。
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单位,叶晨拜托宋清明帮着打听一下,看看戚成钢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他要跟这个王八蛋好好聊一聊,毕竟这次就是因为他,才导致这么大的意外,他不希望这个渣渣再跟自己的家人有任何的接触。
宋清明还是很有办法的,在他的努力下,叶晨渐渐得知了他的近况。只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家伙正好赶上了一款针对非典治疗的新药,疗效貌似还不错,最起码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在得知戚成钢接触了隔离治疗后,叶晨通过关系,去了趟医院,跟他把话挑明了。在叶晨软硬兼施的言语攻势下,他最终还是低了头,保证以后不会再去纠缠乔四美。
就算戚成钢想不答应也不行,不同于别人,他太知道自己这位前大舅哥的手段了,凶残至极。当初自己和乔四美甚至都没正式洞房,他就被叶晨给塞进了监狱,天知道这些年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重复以前的生活了。
叶晨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看见有勤杂工刚拖了地面,到处湿碌碌的,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大堂的地上放了个“小心地滑”的指示牌子。他放慢了脚步,唯恐再摔一跤。
谁知道他倒是没摔跤,可是走在他前面的一位女士,却是脚底一打滑,四仰八叉的就朝着自己的面前栽倒。叶晨见状,赶忙上前去扶了一把,女人转过身来,说了声“谢谢”,结果两人一照面,全都呆住了。
叶晨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医院里,意外的遇到文居岸。文居岸看着叶晨,表情有些复杂,小声地、试探的打着招呼:
“一成哥哥?”
叶晨也笑了,这一句“一成哥哥”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当初他给文居岸补课的那段时光,已经快过去二十年了,不得不说,这时间过得是真快啊。他对着文居岸回道:
“眼力真不错,是我,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的金陵?”
文居岸苦笑了一声,神情中带着一丝疲惫,对着叶晨问道:
“一成哥哥,你工作忙不忙?不忙的话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好啊,我不大忙的,时间还算充裕。”叶晨笑着回道。
时隔多年,能够意外的遇到以前相识的故人,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另类的缘分。哪怕当时两人之间因为某些原因,其实相处的并不大愉快。
叶晨和文居岸一起来到医院外的一家挺有名的茶吧。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上去,小桥流水亭阁幽径,转过一道回廊,就是茶室了。
白天大都忙于工作,所以这里人很少,屋内装修得相当别致,一色古色古香的木桌椅,隔成小间,垂着细竹的帘子,有位身着汉服的女子在轻轻拨弄着古琴,乐声谙哑缓慢。
在茶室外,隔着长廊与小桥流水的一道矮墙,远远的可以看到宽阔的街道上奔驰着各色车辆,街那边就是全市最著名的苏省人民医院,街这边是极宏伟的银行大楼。一边是生死一线,一边是红尘万丈。然而这里的茶室,却好像是隔绝了一切烦恼的世外幽境。等到茶水送过来后,服务生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小小的酒精炉子上坐着一个透明的样式简洁而美丽的玻璃水壶,细细地升起一缕水汽。水开后,叶晨提起了茶壶,给文居岸斟上了茶。然后暗暗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此时已经褪去了当年的古灵精怪,神情中带着一丝木讷。
叶晨看得出来,文居岸此时在发呆,他也没去打扰,只是小口啜饮着香茶,安静的等待着。
没过多一会儿,文居岸回过了神来,对着叶晨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说道:
“一成哥哥,在你眼里我变了很多吧?”
叶晨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了一眼文居岸,然后说道:
“生活的阅历总是会带给人成长的,相比以前,你带给我的纤弱的印象,眼下倒是顺眼了许多。气质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你古灵精怪,恐怕就连你妈妈都猜不到你在想些什么,现在看起来,倒是沉稳了许多。”
文居岸的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出神的看着叶晨,然后说道:
“在我眼里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对,也有了变化,以前你在我面前是不会用笑容当伪装的,现在你虽然是笑着,可是笑容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更多的是一种应付的味道。”
叶晨哑然失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还是像以前那样聪明,最起码在察言观色上,她比很多的职场老油条都厉害。叶晨不知道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会给她的性格染上了这样的底色。
不过他也无意去窥探这个女人的隐私,换了个话题说道:
“我现在这么看着你,倒是觉得你和当年的文老师有了几分相似,果然都是外甥像舅舅,我很多年都没见过他了,他还好吧?”
文居岸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我舅舅这个人学问是顶好的,只是性子太软了。我们家的人好像都是这样,男的性子绵软,跟我姥爷类似,至于女的全是强硬好胜的脾气,两种人活得都累,一种为别人累,一种为自己累。我舅舅这些年都还单着呢,一直都没结婚。”
叶晨不由得在心中唏嘘,文清华上学那会儿是他的语文老师,比他要大上几岁,算一算,眼看着也是奔着四十去的人了,至今未婚,在后世这不算什么,可在眼下,这种独身主义还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叶晨拎着茶壶帮文居岸续上了茶水,然后轻声问道:
“当初不是跟着你妈去了北京了吗?什么时候回的金陵?最近忙些什么呢?”叶晨只是出于许久未见的老友间的客套,随意的问了几句,可是文居岸的回答却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只见她神情中带着一丝哀伤的回道:
“我父亲没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他来着。他想见我,我也算是陪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叶晨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给文居岸补习的时候,在她家里见到的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帮佣,之所以说他存在感很低,是因为在她们家,这个人连上桌陪同妻女一起吃饭的资格都没有,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被文居岸的母亲卑微的践踏在脚下。
这么一个男人无疑是非常杯具的,哪怕他是文居岸的生父。其实以他家里的条件,哪怕是回到农村,也一定会拥有一个截然不同,要好上许多的人生,可是为了女儿,他选择留在了市里,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把人给弄丢了。
叶晨又做回了当初那个听文居岸唠唠叨叨的树洞,看她发泄着心里的哀伤:
“其实我觉着他去了也倒好,活着太受罪了。他得了肠癌,扩散了,脏器全坏了,最后血都吐干了,这个人间的东西,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文居岸说着说着,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来,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沉重地砸在竹面的桌子上。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阻止眼泪的坠落,样子活像一个惊恐的孩子。
叶晨知道文居岸对她父亲的感情,相比那个肆意安排她人生的母亲,她和自己的父亲更亲近一些。他从一旁扯过了几张纸巾,推向了文居岸,让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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