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邝一念晚年曾收养过一个养子,比我爸小几岁,本家姓陆,后来改姓邝,名沛荣。据说他是新中国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一手毛笔字铁划银钩,毕业后分配到省文化局工作。后来在工作过程中犯了错误被遣回老家,没过几年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两个女儿也不愿意跟他住一起。沛荣叔连遭打击变得疯疯癫癫,村民碰见他唯恐避之不及。大约十年前沛荣叔突发脑溢血,幸好抢救及时才保住性命。后来我爸跟伯父凑钱在台城给他买了套小单间养老,还请了私家看护日夜照顾。近些年虽然没再发病,但喜怒无常、傻里傻气的顽疾仍没有多少好转。
小凤眼珠子一转,道:“我记得老师提起过沛荣叔,十分惋惜他的遭遇,还感慨说:‘沛荣傻人有傻福,毋须为尘世俗事烦恼……傻人没有私心,不会骗人,守得住秘密,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靠得多!’老师似乎很信任沛荣叔,你猜他会不会将龙凤扣藏沛荣叔家里了?”
“藏?”我对小凤的用词颇感意外,“我爸老实巴交,大街上捡到钱不敢往兜里揣,怎么会将金银叔的传家宝据为己有呢!”转念又想,倘若他把龙凤扣交给沛荣叔保管倒不见得是坏事,至少逃过小偷的黑手。
小凤催促道:“别浪费时间瞎猜了,给沛荣叔打电话问问不就真相大白了嘛!”
这会儿刚过七点钟,沛荣叔应该还未上床就寝,我也急于查证龙凤扣的下落,马上拨通电话。
第一次拨打没人接听,再打一次仍是没人应答。
我嘀咕道:“沛荣叔中风以后腿脚不利索,平时很少出门,看来多半已经睡觉了!”
“接着打,打到他接为止!”
我又拨打一次,响到第五声才终于接通。
“喂,谁啊?”话筒那头传来一把苍老沙哑的声音。
我内心涌起一阵小激动,“沛荣叔,我是绍明,还记得我吗?”
“绍明……哦,你是绍明啊,当然记得,阿默的儿子嘛!”沛荣叔似乎很高兴。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台山话,我打开手机免提功能,小凤听得直摇头,顺手按下录音键,这是她近年养成的职业习惯。
我先问候一番,正准备打听龙凤扣的事情,沛荣叔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语气低沉地问:“你老爸……是不是出事了?”
我和小凤面面相觑,老爸去世的消息我只通知了一小撮亲戚和学校同事,压根没记起沛荣叔这号人物,也没告知老家任何亲友,他一个与世隔绝的老人如何得知我爸出了意外?
我含含糊糊应付过去,半晌沛荣叔才道:“你老爸上星期来探望过我,当时他就说过要不了多久准会出事,没想到才几天就应验了,唉……”
这番话对我的震撼远远大于车祸当天接到医院的紧急通知,我心跳加速,双手微微发抖,“我爸不会算八字,怎么可能提前预知遭遇车祸!”
“这是宿命,邝家子孙的宿命!”沛荣叔发出一阵感叹,“龙凤扣……害人不浅哪!”
我下意识转头看着小凤,她也正望向我,四目交投,我从她眸子里看到自己惊愕骇然的倒影。
“沛荣叔,你知道龙凤扣的事儿?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是你爷爷亲生,不能碰祖传的东西!”沛荣叔有点答非所问,“不过,我年轻的时候零零碎碎听你爷爷说起过龙凤扣,好像是明朝一个皇帝的宝物,不知怎的流落到我们家祖先手里。后来家族分裂成两支人,为了争夺龙凤扣闹得鸡犬不宁,几百年下来死了不少人。打日本鬼子那会儿另外那一支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之后龙凤扣一直由咱们家掌管,传到你爸一代是第十二代了!”
我诧异得无以复加,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龙凤扣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不是金银叔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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