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文帝手段强悍,年轻时曾因政见不和,一怒之下,罢黜百余名六部官员。在朝中无人的情况下,仅靠几个心腹近臣,依然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独揽朝政长达数月之久。
百官们赋闲几个月,对文帝的铁腕心悦诚服,老老实实回朝当差,再不敢轻易否决文帝下达的旨意。
一个传承不过百年的太子监国制度,只怕束缚不了一意孤行的文帝。
尤其是在文帝日渐衰老,而太子英姿勃发的前提下。
偏偏太子被荣王一派激怒,非要和荣王争一个高低,忘了文帝不仅是诸位皇子的父王,还是整个天下的主人。一个英明的父王,喜欢看到优秀的继承人,而天下之主,不乐意看到任何竞争对手,即使那个对手是他的亲生儿子。
史玉蟾听完元春的担忧,笑着道:“不至于吧,妹妹也太杞人忧天了,皇上又不糊涂。而且太子爷有那么多名臣学士辅助,肯定知道分寸。荣王只是个起头的,太子略微软弱一点,后头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还不得闹翻天?”
元春想想史玉蟾的话,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文帝的忌惮固然不能不防,但文帝毕竟年事已高,于太子来说,其他皇子的觊觎才是当务之急。如果太子一味示弱,等其他皇子羽翼丰满,联合起来对付东宫,别说什么太子监国制度,就算太子登基了,也会被这帮野心勃勃的兄弟们扒下龙椅。
何况,以太子的性情来看,示弱反而更可疑。
庶长嫡弱,是太子面临的最大威胁。
太子受够了庶出哥哥们的打压,度己及人,专宠太子妃,不许侍妾抢在太子妃之前生下庶子,导致东宫子嗣凋零,又给了荣王可乘之机。因果循环,最后绕成一个死胡同,太子除了硬抗之外,别无他法。
凯旋典礼过后,紧接而来的就是盛大隆重的大朝会。
冬至当天,文帝摆驾九华殿,观览各国使节的朝贡,听取地方官员的汇报,接受各地藩王的跪拜,尔后赐下国宴,与文武百官共赏教坊司的礼乐表演。
宫中女眷不能出席大朝会,但妃嫔和公主们能隔着重重珍珠帘幕,躲在内殿观看外国使节进献贡品。
九华殿底下铺设有火道,殿内陈列数只青铜鎏金熏笼,冬日里也能温暖如春,殿外却是雪籽飘扬,朔风凛冽。
一阵寒风裹挟着冰粒般的雪籽,呼啸而过,元春站在殿外,裹紧身上穿的圆领袍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个身穿皂隶色云雁锦窄袖胡服的女官走到元春跟前,拔下手上的玄狐皮暖袖筒,塞到元春怀里。
元春还不及道谢,胡服女官已经昂头往殿里去了。
一旁的李女史冷笑了一声,“顾女史原来还有怜香惜玉的爱好。”
元春回过味来,宫中只有清辉公主爱穿男装,刚刚那名女官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又着一袭胡服男装,想必就是清辉公主的女史顾双君。
浓辉公主常常在月影阁嘲笑顾双君生得丑陋不堪,有辱皇家体面。元春以为顾双君果真如公主所说,是一个极其丑陋的女子,所以每回遇到清辉公主的銮驾,都刻意不去看公主身旁陪侍的女史,免得对方多心。
今天还是元春第一次细看顾双君的面容,清秀说不上,但也绝不像其他女史们讥笑的那般粗鄙可怖。
顾女史颧骨高挺、眼睛狭长,有些女生男相,气质又过于阳刚,在爱美的浓辉公主眼里,自然是不入流的长相。
殿内笙管齐鸣,乐声悠扬,百官朝贺,歌舞升平。
忽然听得“嗷嗷”几声躁响,几个头戴芝麻罗帽的太监手忙脚乱,追逐着一只通体翠绿的孔雀,从内殿跑了出来。
几名太监气喘吁吁,指着孔雀,尖声道:“那可是南越国进贡的神兽,可别让它跑出去了!”
殿外侍立的宫女们惊呼一声,连忙一窝蜂去抓孔雀。
孔雀收着尾羽,“哇哩哇啦”叫唤个不停,在回廊栏杆间蹦来蹦去,灵活得像只翠绿的小猴子。
元春眉头微蹙:没想到孔雀的叫声竟然如此粗噶难听。
宫女们一个个跑得发髻歪散,衣襟散乱,有几个还直接趴在积了一层雪籽的地上匍匐前进,愣是连孔雀的尾羽都没摸着。
太监们上蹿下跳,帽子跑丢了,也顾不上捡,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把孔雀毛拔下来做成一柄羽毛扇。
孔雀趾高气扬,迈着轻巧的步伐,把太监们甩在屁、股后面,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又一圈。
正闹得不可开交,朱红宫门前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里头走来。
把太监、宫女们耍得团团转的绿孔雀蓦然伸直脖子,“嘎嘎”一声,欢快地张开色彩斑斓的尾屏,扑到来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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