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的祭礼当晚,太子和文帝在景春殿大吵一架。
贤妃的计策,看似粗糙拙劣,最后还是起了效用。
不论文帝那天夸赞妃嫔穿得好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经贤妃一番宣扬,落到太子眼里,终究存了几分疙瘩。文帝对先皇后的种种忽视,一直是太子最大的心病。贤妃不需要多费心机,只消偶尔借着文帝,撩动一下太子的心弦,不等别人推波助澜,太子就自己先炸起来了。
在西疆大胜百越的将士即将还朝,朝臣们在景春殿的暖阁中举行公议,决定代表文帝去德胜门犒劳凯旋将士的人选。几位重臣商讨过后,一致推选太子代天子宣读旨意。但文帝力排众议,执意要荣王随太子一起封赏这一次得胜归来的功臣。
太子白天才在含章宫哭了一场,想起昔年旧事,肚子里早就存了一股意气。回到朝堂,又受文帝一番冷言冷语,激愤之下,当着一屋子文臣武将的面,暗指文帝嫡庶不分,偏心荣王。
文帝受太子顶撞,在暖阁里大发雷霆。
父子俩都是牛脾气,重臣们不敢偏帮哪一方,只能说尽好话,使劲儿和稀泥。
翌日上朝,文武百官们知道文帝和太子已经吵过一回,不敢冒尖触霉头,硬生生把西疆将士凯旋的日期推后了半个月。
一直到太后的千秋寿诞那天,文帝和太子还是互不理睬,不尴不尬,继续僵持着。
史玉蟾在东宫待得憋闷,溜出来找元春说话:“太后留甄老太太在京城多住几天,按着往年的规矩,甄老太太肯定还要再进宫来的,妹妹要是惦念家里,可以让甄姐姐帮你递句话。”
太后寿诞当天,甄、贾、王、史几家有品级的女眷都进宫为太后贺寿。太后和清辉公主、浓辉公主几个皇女说笑,不耐烦见外人,唯独把保圣夫人甄老太太叫到跟前说了几句话。其他几家的女眷品级不高,无诏不能进殿,只在殿外遥遥叩拜,送了各家寿礼,就原路回去了。
元春当时就守在殿外,明明知道祖母史老太君和母亲王夫人就在庭前向太后磕头,却不能出去厮见。
祖孙母女,近在咫尺,犹隔千里,心中煎熬,就如在火上炙烤一般。
其实见了面又如何?左不过抱头痛哭一场,徒添伤感罢了。
可一听史玉蟾提起可以给家里传句话,元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嗓子一时有些哽住,哑声道:“倒也没什么要紧话,只求家中长辈好生保重身体,弟弟宝玉年纪还小,务必细心教养,不能一味放纵,望他能早日出息,担起家业。”
史玉蟾记下元春的话,忧愁道:“王姐姐那边呢?”
元春没有丝毫犹豫,果断道:“王姐姐的事,先瞒着王家。”
元春的打算是好的,可甄老太太比她想得更多,还是把王宛臻已经疯癫的事透给王家人知道了。
甄韵节也不隐瞒,直接对元春叹道:“王家在金陵旁支有个嫡出的女孩子,乳名叫熙凤,从小就见识不凡,才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心思又缜密,嘴巴又厉害,少说有几十上百个心眼子,一般的男子都及不上她。看王家人的意思,想把这个女孩子接到京城养大,再送进宫来。”
元春冷哼一声,气急反笑:一个王宛臻,竟然还填不饱王家的胃口!紫禁城,又岂是说进就能进的?
愤怒之余,元春又不由庆幸:好在荣宁两府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嫡出的姐妹,不然,贾家也会和王家一样,把嫡女们当作攀权附贵的工具。
拖了近半个月,凯旋典礼总算姗姗来迟。
将士们凯旋当天,太子面对着千军万马,迎风而立,代天子宣读封赏旨意。
场中万马齐喑,旗帜飞扬。将士们的甲衣佩剑在日光映照下化成一片雪浪银海,寒光粼粼。
高台之上,太子一袭绯色袍服,面容冷峻,神色端庄,袍袖猎猎飞扬,犹如天人。
这一刻太子锋芒毕露,气势恢宏。仿佛万里江山,辽阔星辰,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圣旨即下,官兵们齐声嘶吼,山呼万岁。
将士们的欢呼汇在一处,就像铺天盖地的滔天巨浪,滚滚而来,差点掀翻厚重夯实的城墙。以致于接替太子主持典礼的荣王有些胆怯,匆匆说了些场面话,就示意礼部官员继续下一个流程。
浓辉公主在高楼上观看完典礼,悄悄向姜嬷嬷道:“太子哥哥真像父皇年轻的时候,二皇兄人高马大的,看上去稳重得很,却气势不足,比不得太子哥哥威风。”
不止浓辉公主这么觉得,每一个在场的将士,都仿佛看见未来的君王,英明神武,器宇不凡,必将带着他们踏平每一寸不肯臣服的土地,创下另一番繁荣安定、万国来朝的太平盛世。
参加典礼的文臣们也斗志昂扬,满怀激荡。对于恪守嫡长子继承制的文臣们来说,太子不仅名正言顺,气度出众,还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无疑是一个完美的储君。
元春却有些忧心忡忡。
鉴于前朝因为末代皇帝不分嫡庶而导致亡国之祸,本朝建立之初,就制定了严格的太子监国制度。东宫体系一旦完备,就昭示着太子地位的绝对稳固,即使当朝天子对太子心有不满,也不能随意废黜太子。
所以甄、贾、史、王四大家族才敢明目张胆地把赌注全都押在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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