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淑妃久病的缘故,长秋宫和别的宫殿比起来,显得格外寂静冷清。
月下花木苍冷,回廊凄清,凉风过处,灯影幢幢。紫宸殿的丝竹笙管遥遥传来,若有若无,有如云端仙乐。
值夜的宫女们看到浓辉公主,惊喜道:“娘娘才说想去看看公主,可巧公主就来了,怪道人人都说母女连心呢。”
浓辉公主道:“母妃能起身了?”
宫女们殷勤地打起棉帘子,“太医换了副药方子,娘娘吃了几剂药,这两天精神好多了。要不是嬷嬷们拦着,娘娘还想去院子里祭月呢!”
浓辉公主眉头一皱:“白日也就算了,夜里怪冷的,院子里寒浸浸的,吹了风又要嚷头疼了。”
宫女们道:“可不是这么说,嬷嬷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娘娘才罢了。”
一壁说着话,一壁已走到寝殿里间。
淑妃脂粉未施,散着头发,斜倚在榻上,眼睛半开半合,似睡未睡,正听侍寝宫女讲古。
浓辉公主走到榻前,挨在淑妃身上:“母妃,今天吃了月饼不曾?”
淑妃睁开眼睛,含笑道:“明月来了,外头的宴席散了?”
浓辉公主摇摇头:“父皇和皇兄他们还在作诗呢,皇祖母回长安宫了。”
淑妃神情淡然,目光在殿里扫了一圈,落在身着女史制服的元春身上:“这个小姑娘是你的新女史?怎么看着眼生。”
元春连忙走到殿中,向淑妃行礼,姜嬷嬷在一旁道:“这是荣国公家的贾女史,她刚进宫的时候,随奴婢来拜见过娘娘。”
淑妃回想片刻,轻笑一声,“本宫想起来了,那时候本宫还说她生得福相呢,几个月不见,长高了好些,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浓辉公主在中秋夜宴上风光得意,心里正高兴,跟着扫了元春几眼,附和道:“母妃不说,我都没发觉,贾女史确实长高了一些。”
淑妃拉着浓辉公主的手,嗔道:“你哪里有闲心注意这些。”忽然想起一事,“内务府前两天送来几匹羽缎,是真真国进贡的珍品,那羽缎不怕雨雪,厚实紧密,制冬衣最好,样式别致不说,颜色也比咱们中原的绒布鲜亮。我又不缺出门的衣裳,白放着可惜,一会儿让宫女们送到你那边,让司制宫女给你做几套新斗篷。”
浓辉公主已经在宴席上得了太后和文帝的赏赐,和几大箱子的珍珠宝石比起来,几匹羽缎虽然稀奇,还是比不上珍宝贵重,因此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多谢母妃。”
母女俩说了会闲话,淑妃困意上来,不知不觉间靠在枕上睡着了。
浓辉公主带着姜嬷嬷、元春,悄悄退出寝殿,欢喜道:“母妃果然大好了,从前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咳嗽老半天,今天竟然没咳嗽,摸母妃的手心,还热乎乎的,看来太医院的太医新换的方子确实顶用。”
姜嬷嬷满脸堆笑,“公主放心,娘娘福泽深厚,以后必定能好全的。”
元春偷偷观察着姜嬷嬷的神情,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古怪。江女史被逐出宫,固然是浓辉公主盛怒之下的结果,但从头到尾,都是姜嬷嬷在发号施令,看起来就像姜嬷嬷迫不及待想把江女史赶出宫去。江女史一走,姜嬷嬷就安分起来,郭女史整天聒噪,李女史浑浑噩噩,她都不管,仿佛只要江女史不在宫里,她就万事皆安了。
姜嬷嬷和江女史,到底在谋算什么?
翌日,内务府总管亲自领着小太监们,抬了十几个箱笼、抬盒,从文帝的景春殿出发,一路大摇大摆,绕过大半个宫廷,直至月影阁前。
色彩斑斓的各样绫罗锦缎,精致新奇的摆设玩器,光彩夺目的首饰玉石,一抬一抬,如流水一般,抬进月影阁正殿。
箱笼抬盒一字排开,摆在院子里,展眼望去,一地珠光灿烂,金翠辉煌。
宫女们都围在旁边看热闹,浓辉公主端坐庭前,眼里看着一室华光闪耀,耳边听着宫女、太监们的奉承讨好,笑得肆意而张扬。
抱琴躲在廊檐角落,掰着指头数来数去,数了三四遍,还是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具抬盒,忍不住啧啧道:“这么多宝贝,公主一辈子都用不完吧?”
元春在抱琴脑袋上敲了一下,“咱们在外边呢,你说话小心些。”
抱琴吐了吐舌头,掏出一张抹布,假装在擦廊柱栏杆,“我也算开了眼界了,那一匣子珍珠,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就是颜色太杂,品相上差了点。”
元春噗嗤一笑,“那是明月珠,夜里放在房里,能光照一室,比珍珠稀罕多了。”
抱琴不肯服气,低声嘟嚷道,“咱们家以前也有过明月珠,有一回宝二爷差点把明月珠当成糖丸子吃了,丫头们急得直哭,我在旁边看过一眼,那一颗明月珠黄澄澄的,怎么和皇上赏给公主的不一样?”
元春想起家中的父母亲人,幽幽一叹:“皇上赏给公主的东西,每一样都不是凡品,咱们家怎么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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