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背靠在檐柱上,虽然用力按住胸口,却依然无法平复胸腔中如巨涛般翻涌而起的激动。直至我感到有一束目光落在我身上,抬起眼帘,只见袁雪不知何时已站在檐廊的另一头,正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蓦地有些尴尬,一起用过晚膳后,我谎称出来透透气,结果却溜到这里,在门外偷听。走近她,正当我张口结舌地想解释点什么的时候,她忽然静静地开口道:
“姐姐今年几岁了?”
“我……”我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过了年我就十五岁了。”
“这么说姐姐就快行笄礼了呢。姐姐生得剑眉星目,一身戎装时固然英气逼人不逊须眉,倘若绾髻簪花,也必定很好看的吧。”
她目光如雪,纯净却冰凉。可这一个瞬间,她的这番话却猛地叩动了我的心弦。
当夜的羽翼覆盖了白日的一切喧嚣,我坐在镜台前,久久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久久地发呆。
刚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散发出淡淡的木槿香。慢慢将它们拢在手里,我笨拙地将它们绾向头顶。镜匣中有一支白玉簪,想是曾经住在这里的袁府女眷遗忘的。轻轻将它插入发髻,那一股温润蕴藉的玉色竟使得一头发丝骤然灵动了,闪着幽微的光。我讶异于自己的发丝何时变得这般乌黑浓密,连同身体上其他不可思议的、仿佛一夜之间发生的蓬勃变化,让我讶异,让我慌张,也于某个瞬间,让我心尖掠过一丝痉挛似的喜悦。
夜风推开一扇没有掩紧的窗,霎时间纱幔凌空飞舞,那蜜合色的纱幔掩映着橘红色的烛光,让我眼前渐渐浮现出一方琥珀色的天空,梅花的阵阵暗香随风沁入心脾,缓缓升腾的青烟暮霭中,一个身影缓步而来,一瞬间就像一道光划破青烟袅袅、暮霭沉沉——那是一种类似于昆山白玉的光泽,自他周身恣意漫盈……不经意间,有一方纱幔拂上我的脸,透过这纱去看眼前烛火掩映的世界,就像在看一个霞光旖旎的梦。此刻这梦是这样近,前所未有地,似乎伸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了,只隔着一层纱。——等这场战争结束,我就向策吐露一切。是的,只等战争结束!
第二天一早我骑马返回城外的军营,明明是万物肃杀的季节,我却觉得天空明丽,风儿柔媚。几只麻雀在沿途的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听在我耳中,却宛然如黄莺的歌声圆润优美。
“策哥哥!”
雀跃地走进中军大帐,未交一语,忽听吕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人未至,声先闻:
“伯符,伯符,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咳咳……”策轻咳一声,抬起头看看吕范,复看看我。吕范显然意外于我的到来,怔了一怔,适才的兴奋尚停留在脸上,眼神却有些飘移躲闪了。
“香儿,你先一旁坐会儿。”策清了清嗓子对我说,然后急不可耐地冲吕范努努嘴,吕范会意,立刻上前几步,附在他耳畔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显然是见不得人的话,一边说两个人还一边鬼鬼祟祟地笑着。
“哦?”策扬起双眉,“竟是故太尉桥玄同宗么?”
吕范拼命点头,然后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策认真听着,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让我断定,他们一定是在预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伯符,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咱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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