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双手拢在袖里,瘦小的身子坐在太师椅当中。此人的年纪约莫得有七十上下,本就不大的一件黑衫穿在他的身上,竟还显得宽松,真不知这衣衫下是一副怎样骨瘦嶙峋。瘦的人都怕冷,何况是在这深秋季节,又何况是在这略显yin森的暗室内。
他对面站立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如他一般,一套黑se的长衫罩住全身,浓发密须,仅能看见的面部肌肉块块隆起,极有阳刚之气。这样一个男人,在黑衣老人面前却不敢有一丝不恭,浑身紧绷表情肃穆,只有在说话时才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黑衣老人似乎很欣赏也很享受这种尊敬,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派人对付那个孩子,而不是孩子他爹。”
“父亲英明!”黑衣男子诚恳道,话中听不出半点马屁的味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会作,并且也最是反对作那种阉人姿态。只是这句“父亲英明”是他几十年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亦是最心悦诚服的一句话。
笑声从黑衣老人破风箱般的肺里发出,沙哑而可怖,“这样的问题,你那儿子就不会问出口!”老人微微叹息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不会拐弯,想事情也不会拐弯,老子说了你几十年,你从未听过!”
黑衣男人赧然一笑,道:“孩儿也是想改,可就像子郢那个崽子所说,孩儿练的这一身腱子肉,怕是脑子也练成腱子肉了……”
“刚过易折,刚过易折啊……”老人摇着头道,“你们父子俩,一个过刚硬,一个又过yin柔,若是能反过来,我看倒是好些!”
“子郢那崽子……”黑衣男人抬头看看父亲,yu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男人过于yin柔,只爱耍些小手段小yin谋,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他是你的崽子,你的话他听不进,我的话他自然也当作耳旁风一般。
我不知还有几年好活,我若死了,你们父子若是刚柔并济还好,若是还如今ri一般不知相济,我怕是不得瞑目啊……”
黑衣男人一怔,不知如何开口。
“刘家那小家伙的命,我本就没打算要。”老人撇开能不能瞑目的话题,拢了拢肩,把黑衣紧了紧,道:“这次本就是要看看刘锡辰和咱们那位陛下的反应而已,若真是要了那小家伙的命,反而过犹不及了。”
“天都城虽然闹的满城风雨,可也算不上狂风暴雨,刘锡辰和陛下似乎也只是打了个响雷,并没有举起屠刀的意思。”
“刘锡辰十余年前骤然得宠,弄得满朝文武莫名其妙。本以为只是陛下一时的皇恩,可这十年来这恩宠不减反增,着实令很多人摸不着头脑。”黑衣老人沉思道,“刘家并不是累世之家,底子远不够厚实,兴与亡皆在陛下一念之间,本不足为虑。可刘锡辰这几年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之后与西面的郑元帅和北面的尉迟元帅关系搞的极好,恨不能结为兄弟一般,这般下去,倒是有些麻烦。”
“那这次的行动?”黑衣男人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我本以为陛下会为了这个宠爱的臣子在天都城来一番掘地三尺的好戏,结果却是虎头蛇尾草草收场,实在让为父不能尽兴啊……
这次的行动为父没有通知你和你那崽子,是因为那刺客的身份过于重要,你父子二人我清楚,可你们的手下我可不知道有没有不着调的的。”
“还请父亲解惑。”
“那刺客,本就是西路军的人,而且,是郑元帅的人。”老人拿起紫砂盘纹的茶壶,摩挲着说道:“他得了郑元帅的军令入京向兵部回报前方战局,恐怕刘锡辰和他也见过几面。这次本是想借着这机会,等几ri把此人交出去,看咱们的陛下和刘锡辰会是个什么样的jing彩表情,谁知道那些个衙役士卒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就交了差,唉……”老人喝了口热茶,不禁苦笑一声。
黑衣男人大惊,他并不知道那个刺客是谁,更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竟是西路军的将领,父亲的手居然伸到了郑元帅的身边!
不论这次行动结果如何,当场被抓也好,事后被捕也罢,郑元帅嫡系刺杀刘尚书幼子的事实是做定了的!到时候刘锡辰和郑元帅纵是能玩一出将将和,可杀子之仇岂是那么容易消泯的。以父亲的风格,定是要传出郑将军为何结怨刘锡辰的各种小道消息,彼时陛下不管最后偏向哪边,己方都是赢家。
黑衣男人想到这明白了父亲苦笑的原因,谁知道天都城那几个奉旨查案的大臣都出工不出力,居然宁肯承受陛下的怒火也不愿意发些狠查下去。这时候自己这边再把那刺客交出去,就有些突兀了,不免惹人疑心。
黑衣男人有些纳闷,问道:“以那些大臣的作风,不说这是陛下的旨意,但是为了巴结刘锡辰也该玩命追查才对,怎么会就此作罢呢?”
“为父开始也不清楚,但想了几ri,才发现刘锡辰此子的可怕……”
“难道是……”黑衣男人有些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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