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男人分别叫康康、建国和多来。
康康初中的时候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成为一名作家。在填志愿的时候,他跟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一直想要他去做一个教师,大概是因为父亲原来是个教师。
不管父亲说他、骂他,都没能劝动他改志愿,他感觉他第一次这么硬气的面对父亲。
小时候,康康不怎么喜欢亲近父亲,因为父亲总是很怪,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父爱如山,明明父亲如此冷漠。
从他记事开始,父母就不停的吵架,父亲经常喝酒,喝醉了就跟母亲吵架,周围邻居都听不下去了。后来有一次,母亲不知道干了什么,父亲打了她一巴掌,母亲愣了一下突然哭天抢地的回了娘家,之后父母就离婚了,他跟了父亲。
说起来,父亲几乎不跟康康说话,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工作回到家就打开电视机,而且只看中央一台,从来不调台。
不太好的是每日三餐,母亲走后康康就没吃过一顿正常的,父亲要么是很迟回家他就饿肚子,要么是买外面现成的盒饭、面包。所以康康在上初中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己做一桌子菜了,父亲仍然不管他,只固定一周给他生活费。
大概是比较早熟,康康总觉得跟周围的同学合不来,或许还是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但他还是觉得很孤独,因为家庭使他自卑,内向,孤僻,觉得自己不合群。
跟父亲闹过后,康康如愿上了自己选的文学专业。在大学里,康康发现周围很多同学的过去经历跟他也大致相同,于是开始放下自己自卑且不安定的心。
大学生活很快就结束了,康康感觉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同学朋友渐渐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他开始着急自己的前程。他只想继续坚持自己的写作梦想,可是另一边的父亲又一直在催他回家考公务员。
思前想后,康康再一次违背了父亲,他偷偷找了工作和房子,然后搬出去了。父亲却没有如他所想的暴怒,而是直接不管他了,虽说父亲以前也不怎么管他。
康康怀着满腔的热情去追求梦想,但现实狠狠的打醒了他,写了几年的文,却毫无水花,每天艰苦度日,房租都快要付不起了。
最终,康康被现实打败了,转行找了份热度较高的工作,渐渐安定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康康又遇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侣,两人在恋爱三年后结了婚。结婚后,他逐渐明白了什么是家和亲情,那是他从前的家里感受不到的东西。
某日他跟爱人说起自己从前的梦想,原以为爱人会笑话他,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的梦想像个笑话,但是爱人意外的支持他再追梦想。
那一晚,康康突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大学,那时候的他就是带着满怀的激情追逐着梦想。
那一刻,康康觉得眼前模糊不清的道路又恢复了清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康康终于出了第一本自己的书,而且反响还不错。
那种惊喜是无法形容的,他再次坚持了自己的梦想。那种向着梦想前进的感觉,很好,虽然终点尚未到达,但是他知道,他就在路上。
之后,康康带着妻儿回去看望父亲。父亲早几年就病倒了,一直住在疗养院里。现在的父亲插着呼吸机,艰难的度过每一天,护士说父亲最近总是哭,只有他带着妻儿来看他的时候,才会有一点欣喜的模样。
建国是村子里走出去的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他离开家乡后再没有回去过。
原本他生活在普通却幸福的四口之家,有一个勤劳的母亲,虽然不太温柔,时常因为他调皮犯错而骂他,有时甚至满村子追着去揍他,但母亲是爱他的;一个脾气不太好的父亲,但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父母感情不错,还有一个学习不错且温柔的姐姐。
一切都过得很顺利,直到那一次,他父亲听了同村人的话,想跟着出去寻找发财的机会。
建国甚至想过,如果父亲没有跟人出去“赚大钱”,他的家人就会平凡而安稳的度过每一天,他宁愿家里清贫一些,不求大富大贵。但世界上没有如果,一切都令人难以预料。
跟父亲一同出村的人回来了几个,他们一回来就到处跟人说,父亲因为贪财杀了人,被抓了。母亲差点哭死过去,每天以泪洗脸,建国一开始不信,后来说的人多了,他才相信父亲真的犯了事。
更要命的是,母亲被查出了重病,家里负担不起医药费,建国跟姐姐向村子里的人费了好大劲才借到治疗母亲的钱,随后家里的日子变得十分艰苦。
在他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回来了。父亲什么都不愿意说,就一直沉默着,沉默着。突然有一天,父亲跟人打了起来,那个场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父亲瞪大了眼,眼里全是血丝,脸上身上都有血,手里拿着镰刀,看上去十分可怕。
之后村子里的人就开始说父亲疯了,说他杀了人,不正常了,要么就是被恶鬼缠身了,以后肯定是个村里的祸害,人人见了他都避开走,小孩子还会朝他吐口水,扔石头。
建国再也不愿意跟父亲独处,甚至不愿意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姐姐为了让建国上学,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在家照顾母亲。因为村里的流言蜚语,姐姐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想出去打工,还能挣点钱补贴家里。
那一天,姐姐背了个很大的包,包上打了几个补丁,身上带了几十块钱,他和母亲去村子外送姐姐。母亲又哭又笑,十分不舍得姐姐离开,姐姐也忍着泪笑着。姐姐临走前,交待建国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个大学,好出村子外面去,建国重重的点点头。
姐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建国却不知道,这是他见姐姐的最后一面。
姐姐离开半年后,村子里来了一辆警车,下来几个穿制服的人,听说是来找人的。建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村长最终带着警察来到了他们家。警察说让他们认一下人,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姐姐,那是一张姐姐的照片,齐肩短发,穿着一件白衬衫,挺好看的,他第一次发现姐姐那么漂亮。不过他没有拍过照片,村子里的人大多数也没拍过。
可是警察后来的话把他说懵了,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个噩梦。他那个温柔又坚强漂亮的姐姐,在走夜路的时候被人拖到巷子里侮辱杀死了,而凶手却跑了。
母亲发疯似的追着警察,她不停的强调一定要抓到凶手,一定要杀死凶手,为她女儿偿命。
可是警察最终没有找到凶手,母亲时不时就要念叨一下姐姐,加上旧病复发,精神大不如前。
过了很久,他才相信,他的姐姐真的死了,还是被人侮辱之后死的,悲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他恨那个从未见过的凶手,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让建国更为崩溃的,是母亲的死。
他记不太清了,那天父亲带母亲去镇上看病,很晚很晚了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凌晨,父亲回来了,耷拉着脸,双眼无神。
他抓住父亲,问他:“我妈呢?怎么只有你回来了?”
父亲不答,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仿佛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像个傻子。他气急了,大声重复的问他:“我问你我妈呢?你说话啊!”
之后,警察又来了,抬着母亲的尸体,他扑过去,母亲全身湿透了,黄色的脸变得白煞煞的。任凭他大声的叫她,她都没有半点动静,警察说母亲是掉进河里淹死了。
他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一点一点的把他吞没了。
警察询问了父亲几天,最后离开了。村子里的人到处的说,是父亲把母亲推进河里,杀死了母亲,反正他本身就是个杀人犯,再次杀人也不足为奇。建国问他父亲都问烦了,父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分不清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但是他讨厌父亲,甚至是恨他,恨他把这个家害成这个样子,同时也害怕他,害怕真是他杀了母亲。
从此,建国拼了命的学习,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村子里了,他受不了了,他讨厌这里的一切,害怕这里的一切,也恨这里的一切。在他考上大学之后就离开了这里,像逃避噩梦般的逃走了。
离开村子的时候,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一张姐姐的照片和母亲亲手织的最后一件毛衣。
他考了师范专业,做了一名教师,虽然不太出色,但安安稳稳。在快三十岁的时候他通过相亲结了婚,生了个儿子。妻子虽然没有姐姐的温柔和漂亮,但适合他。
看起来他的人生似乎进入了正轨,可是他总觉得活得不真实,而且越来越迷茫。
在面对家庭的时候,虽然他不想重复自己家庭的噩梦,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维持好一个家庭,而且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他常常喝酒,几乎每天都跟妻子吵架,却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吵架,但脾气上来了,就控制不住。
因为脾气不好,加上他越来越焦虑,学校的工作他越做越差劲,后来学校就把他开除了,他只好找了别的工作。
有一次吵架的时候他打了妻子一巴掌,之后他们离婚了。其实妻子不知道他有一个姐姐,只是看见他有一张女人的照片,误以为他外面有人,就把照片拿走了,他想要回来,妻子就说她已经把照片烧了,他没控制住就打了她一巴掌。
他后来知道错了,因为妻子并没有烧掉照片,只是一时的气话,他去认过错,但是妻子执意离开了他。
他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离开或许对她是件好事。
儿子跟了他,可是他发现面对儿子的时候,常常会想起父亲,想起那个拿着镰刀,浑身是血,凶神恶煞的父亲。
他不知道要怎么教育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交流,尤其是孩子一天天的长得太快了,都来不及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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