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哎呀,是谷德青呀,来来来,进来,快进来,坐在这里吧。”何霁莲开门后,一见来客,嘴上叫得很热情,可是脸上却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地迎向那人,并引着她到客厅的长沙发上入座。
“何经理,我联系过了,有好几家文化公司和商会以及拍卖行,看了我们的电视广告,就来电来涵,表示愿意积极投入参展,你看……,”这位,剪着齐耳短髪,戴着两片厚厚片镜的眼镜,衣着简单,而且人看去也很朴实的谷徳青,刚坐下就立即向自己的领导做起了汇报,还把电脑打印本送到何霁莲的面前,何霁莲接过打印本翻看起来。
“除了几家公司,个人要求参展的愿望也很强烈。”谷德青继续说道,“有个姓林的玉、瓷、铜器收藏家,听讲,我们承诺这次会有很多的外国收藏专家来赴会鉴宝,就爽爽快快的电汇一万元展位费来。还有个姓张的先生,说是中国书法家协会的会员,他听说这次书法展的标准相当高,许多还都是名家,他马上汇来了也是很高的展位费……。”
“好呀!钟总说,‘参展越多,声势越大,就更可为公司打印‘天下都知’的名牌公司名片了嘛。”何霁莲打断谷德青的话,高兴地挥起手中的打印本讲道。
“但是,我很担心,怕……,怕……。”
“你怕啥?”
谷德青从挎包里抽出一本《文艺长观察》杂志,翻到彩印广告页指着说:
“我们的广告宣布:会展期间将有五至六家媒体前来报道,甚至还可作独家采访,而且东南亚和欧洲的买家都会来淘宝。可是,你我都清楚,其实这里所指的媒体报道和国外买家的说法,是很不可靠的。再讲,这里历数的美国、韩国、日本、澳大利亚、哥伦比亚等等200多家参展商都是上一届会展汇聚的,而且本来就有点水份。一年一个样,今年的状况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今春的会展,不过一个星期就要开展,然而广告上所作出的承诺,离实际还很远,我怕的就是最后被人家讲,都是受了诱导上当参展,这样不就要坏了公司的名声,而且……。”
“德青,你不要怕,我这个部门经理还没怕,你倒先怕起来了?当然当然,我明白,你一直想做个有责任心的人、做个讲诚信的人、做个对社会发扬好风尚的人,可是现实是——你要做这样的人,公司怎么赚钱?我们怎么生存下去?你没看到,当今的市场上,黄鳝是用避孕药速肥的、生姜是用硫磺熏染的、银耳也是用硫磺蒸白的、‘鸭血’是用牛血加洗衣粉制造的、大米是用矿物油抛光的、小黄鱼是涂过染料的、猪肉是注过水的、油条是用泔脚油提炼出的地沟油煎的,等等等等。还有……还有……,还有我一时还讲不清的许多事。噢,对了,上星期我家冰箱坏了,修理时讲,是压缩机不行了必须换压缩机。但,换前不定价,换好后,开一口价一千八,说是进口的就是这个价。买个新冰箱也只不过两千多哎!后来我爸和他们公司里的冷冻机修理工讲起修冰箱的前后情况,人家说,听情况其实只需换个好象是风扇电机,或是温控器什么的小另件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换什么压缩机的,我爸听了懊恼得很。还有,我妈修个棕绷,说好,换些棕绳只需三百元。但修理时,那人跟我妈介绍有什么进口的尼龙绳,是如何如何出奇的好,讲得是头头是道,我妈竟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了,结果修个棕绷要一千三!再举个我自己碰到的例子。现在好多类似美容院的服务行业,专搞优惠卡或者会员卡的,这种卡我也买过,后来,老板卷了大量我们的预付款逃得无影无踪,我们买卡人只能对着紧锁的门又骂又叹气,却毫无办法。德青,你倒说说看,他们这些人的诚信在哪里?道德又在哪里?现在的商家和生意人都是唯利是图的黑心鬼!在生意场上,他们不单单是生意人,而且有许多还身兼‘化学家’、‘阴谋家’、‘战略家’、‘鼓动家’、‘演说家’‘表演艺术家’的身份呢!我与他们比已经差多了,你还要我做事不能不讲责任,不能不讲诚信,不能不讲德性,这么讲下去我们公司怎么赚钱?大家怎么活下去?你要我不与黑心商人一个样,可以呀,你先叫社会上所有生意人都来讲诚信、讲仁义、讲道德、讲良心,大家都站在道德的同一起跑线上,那么我就全听你的话,做个起码的讲良知,有良心,不骗人的人,怎么样?德青呀,你要懂得,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人人都在不顾一切地为钱而疯狂,你的想法是否附符合社会实际?老同学啊,不要忘了,生物老师告诉过我们的达尔文原则——适者生存!食草动物天生就是为食肉动物而生的。举起仁义、道德、良心牌子的食草动物,是因为他们在要被猛虎豺狼吞吃时作为求生免死的抗拒理由。草也是有生命的,为何食草的牛羊们就不对草讲仁义、讲道德、讲良心了呢?因为牛羊是不会被草吃掉,所以他们对草就不提那些对虎狼所说的要求。对牛羊来讲,草也是天生就是为它们而生的,有什么不可吃的道理!你不愿做虎,做狼,偏要去做食草动物,或再低一级,做专供牛羊吃的草,那是你的人生悲哀。你好好想想,以丛林法则来看,你的观点和我的话相比较比较,究竟谁真的有道理?!”
何霁莲一口气激情地讲了这么一长段话,直说得谷德青张口结舌,瞪着眼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于是就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你是特意为你所担心的事来的?”见谷德青始终楞着不再讲什么,何霁莲便问道。
“嗯,是的。噢,不不,我是想来问问,去香港的机票买了没有。”
“啊——,问机票事啊,那你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嘛,何必跑一趟,这么不懂得精算!”
听经理这么讲,谷德青又低下头,这次还涨红了脸,她在为自己如此笨拙的掩饰而自责,为经理会怎么看待自己这样的笨拙而心里觉得很是不安。
“德青,你既然事实上不是来问机票的事,就别挑这个理由嘛,你就承认是特意为了劝我做个良民而来的,这有什么不好的呢?做人做事么,坚持讲责任心,坚持讲诚信,还要有社会公德,这不是很对,很好的品质嘛。我其实是很愿向你学习的,并且要落实到具体工作中去,虽然真要做起来社会因素确实很多,也确实很难,但人总得有个是非观念的是不是啊?德青,今后只要有机会,我会让钟总对你有深刻的好印象,有机会,让他也提拔提拔你……。”
谷德清虽是个十分朴实憨厚的人,但她听得懂,这是领导在讲她的言不由衷的话,心里更觉得很不安,即局促地赶紧表示道:
“噢,何经理,我绝没有,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我来,只是想来谈谈自己的想法,沟通沟通,然后认真,踏实地结合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使我们的公司发展得更好。”
“所以我说你是难得的好人么。”何霁莲这么讲时,冷冷地看着这位上门来的客人,这让谷德清感到很不自然,很后悔冒冒失失地随便来到领导的家里。但把手里的事一做好就要尽快跟她联系,向她报告,是这位领导对自己的要求,为此,我才来的,难道我是来错了?老老实实的谷德清在这么想。
“德清,你在这里坐一会,我要去打个电话。”何霁莲忽然想到似的说道。
不知别人会有什么鬼心思的厚道人——谷德清,马上作出应允:“好的,好的。”
这样,何霁莲便进了自己的卧室,但过了半个小时,那个电话竟然还没打完,这使一人空坐着的谷德清,看着时间越来越焦躁不安起来。
虽在厨房里忙着烧菜的雨莲,可是把客厅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走出厨房,到卧室里去叫霁莲。推开门,见霁莲竟坐于梳妆台前在整理着化妆品呢。
“嗳,霁莲,你怎么可以把客人一个人扔在客厅里这么长时间?你也太不像话了,快去!快去!!”
见姐姐满脸的不快,霁莲似乎也能觉得自己的过分,才怏怏地站起身,回到客厅里来。
“德青,时间不早了,就在我家吃晚饭吧。”何霁莲笑着说。
谷德青再老实,但此刻懂得,说请吃晚饭就是指谈话可以结束了,于是就连忙站起身来作推辞:“噢,不不不,不用客气,我还要回去整理行李呢”
谷德清真要告别,何霁莲也没有继续再提留下吃晚饭的话,她顺势把谷德青送到楼梯口,挥手说了一声再见。
“再见,再见。”谷德青也说着辞别的话,她刚走到楼梯的一半还不到,就听到何经理重重关门的响声。回过头望着关上的门,她觉得似乎身上有点寒栗,又觉得,自己的这位经理好像并不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哎呀,知音在哪里呀?!”她心里在高喊。
何霁莲走到厨房门口,依然将身靠在门框上,两手掌紧握着垂直在身前,一付很不高兴的样子就堆积在她的脸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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