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组长帮着张洋研究了一上午“鬼楼”,但实际上也就是分析了一下整个烂尾楼盘的周边布局而已。对于鬼楼里面的情况,金组长一概不知。毕竟金组长还没到这个片区的时候,那片建筑就已经烂在那里很久了。虽然地处城区范围以内,但城市交通却完美的避开了它的存在,连它的边缘都接触不到,使那片土地成了连安市内的一座“荒岛”。张洋之前对这个地方也有过耳闻,正常人不会有兴趣探索那片看起来了无生气的建筑废墟。但经过金组长一上午的比划琢磨,张洋反倒萌发出了冒险的兴趣,有点期待起来。
金组长首要担心的是张洋的人身安全问题,对此张洋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为了保护张洋的安全,金组长约了当警察的朋友共进晚餐,准备在吃饭时候请朋友帮忙,最好还能拉几个警察同事一起撑场面。金组长除了自告奋勇要求和张洋同去,另外还说要把小杨也带上。刚被金组长叫到办公室的小杨一脸兴奋地等候指示,听到金组长要派自己去“鬼楼”的时候,小杨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谨慎地确认了下自己没有听错,金组长也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之后,小杨的脸刷地一下又白了。张洋看着小杨好像川剧变脸一样的的神情,憋笑差点憋出内伤。无论张洋怎么说,金组长都不同意张洋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至少第一次去的时候,要有几个人陪同才行。如果晚上和警察朋友的饭局顺利,那么明天中午过后大家就一起向鬼楼进发。
做完这个决定后,金组长让满脸绝望的小杨回岗工作,自己带张洋“稍微早点”去吃午饭。作为张洋无微不至的知心哥哥,金组长吃饭的时候还不忘了问张洋和宋欢目前的感情状态如何。张洋一再解释两个人真的没有过深交往,金组长却只是酸溜溜地撇嘴埋怨张洋跟自己保密。这个时间这个心情下的张洋食欲不佳,只吃了金组长的两倍那么多,连他平时一半的饭量还没到。
金组长泛滥的殷勤让张洋非常疲惫,他实在是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饭后金组长按照日程安排赴约客户,要“顺便”送张洋回家休息。张洋告诉金组长他打算去练拳,用散步热身当借口拒绝了金组长的顺风车。张洋刚散了两步就改主意了,他用手环搜索了去“鬼楼”路线,导航显示无结果。张洋又选了一个离鬼楼地界相对较近的地标作为终点,这次导航显示的路线乘车一小时内就能抵达,张洋立刻就叫了车出发。他确实想去那个听起来危险的地方看看,但不想和金组长一起去。因为有金组长在的话,就肯定不会有刺激的情节,而且还要忍受他的殷勤举动。张洋尝试在途中把终点改换成“鬼楼”,但是一直被系统拒绝出错。折腾了半天,张洋最终决定干脆下车之后走路过去,看地图直线距离不到3公里,对张洋来说勉强算是个热身的运动量。
下车后,信心满满的张洋马上发现了新问题,导航无法给出步行去“鬼楼”的路线。也就是说张洋不仅要走路过去,而且还不知道路在何方。好在张洋对自己的方向感很有信心,于是也没有过于纠结,迈开大步就朝前进发了。走着走着张洋发现,每次当自己觉得应该拐弯调整方向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障碍。像是施工警戒线啊、绿化隔离带啊、不知道因为什么封堵住的胡同啊……本来自己估计需要走十分钟左右的路,整整走了一个小时都在兜圈子。张洋有点郁闷,站在胡同里看着面前的不知道是第几个的铁网大门,感觉身体已经开始发热了,心里也有点冒火。突然张洋想起来那句“世上本没有路”来,一不做二不休,左右看下没人,三两下就从紧锁的门外翻了过去。轻盈落地的张洋心想多亏没和金组长一起走,金组长的那个体型肯定是翻不了大门的,勉强过去的话搞不好还会伤筋动骨。
认准了方向的张洋在接下来的路上采用了同样的办法,没有花心思找路,一直在花力气创造属于自己的路。简单粗暴,且有效。他先后穿过了几条绿化带,几道危墙,一条有很长隔音屏蔽的铁轨,废弃的钢板遮挡墙和一个十分挑战嗅觉的垃圾场。每过一关,张洋心里都更火一点。到最后张洋已经进入了气急败坏的状态,鞋子和裤子脏了,衣服也差点刮破了,脸颊留着汗,心里想着老子就不信了,今天走不到地方就不回家了!张洋心里赌咒着穿过了一小片已经长乱了的人工林,突然间发现,他已经走到了烂尾楼盘的正门对面。残破的大门和张洋就隔着一条长出杂草的马路,依稀可见曾经的设计痕迹,附着的装饰物早就不知所踪,漆皮的颜色也已全数脱落。门前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荒草,虽然没有风吹过,草丛却不时地摇摆不定。张洋马上就发现了导致草丛摇摆的原因,那是一群激动的家伙热切地欢迎着自己的到来。
野狗。
出于生物本能的反应,张洋掉头就跑。狗群就在距离自己不到20米的身后狂吠追逐着,好像张洋在它们的眼中,不过是一只个头大点儿的兔子。张洋慌不择路,反身进入人工林。跑了几步才开始后悔这里面树木杂草丛生,实在是不利于迅速脱险。而身后的狗群对这边林木则熟悉的多,张洋的紧张只能让它们更加兴奋。张洋从小到大见过很多品种的狗,大部分是宠物狗,温驯粘人。工作犬则是比较冷漠,但也对人也从来不展示半点恶意。张洋也在一些自然风情的栏目里面看过牧羊犬,机警帅气。狗是人类的朋友,张洋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刚刚这一刻,张洋十分确定这群朋友从自己踏足它们领地的那一刻,双方的友谊就已经破裂了。体型稍小的几只狗更适应地貌,已经距离张洋不到3米远,稍微迟疑一下就能与张洋亲密接触了。张洋的心已经过了跳到嗓子眼的阶段,如果不是用嘴叼着,他的心就要掉在地上,被先来的野狗当点心吃掉了。跑是跑不过了,张洋马上做出了这个情况下几乎是每个寻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爬树。
等张洋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树顶了。他两只手抱着树干,一只脚颤颤巍巍的踩着一根不算结实的树杈,另一只腿绕着树干紧紧的盘着。树下的野狗们有的冲刺跳跃,可能是想近距离看看张洋的鞋子。有的蹲在树下用自己的语言喊他下来一起玩,但是口气十分粗鲁。不到一分钟,二十多只狗全部聚齐于树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张洋在这次讨论中完全没有发言权,只有听着的份儿。他抱着树干左右环顾,后悔没能选到一棵更加粗壮的树攀爬,不知道这棵树到底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这个尴尬的姿势能与嗷嗷待哺的敌人们僵持多久。张洋想象自己的身手,如果是三五只狗围攻自己,或者自己还有机会在保全身家性命的条件下逃出生天。但眼下这个阵势,张洋觉得自己逃是逃不掉了,升天的可能性倒是很大。看看树下形形色色的朋友们,有的威武雄壮,有的垂涎欲滴,有的低声恐吓,有的激动到全身颤抖。二十几只狗里面一大半都是混血,看不出什么品种来。有几只像是被遗弃或是丢失的宠物狗,不过也因为生存环境改变,体型和性情都判若两狗。让张洋觉得有点不一样的是领头的两只德牧,不仅毛色鲜亮整齐,脖子上还有并不陈旧的颈圈,像是一直被人豢养着的。这两只狗相对沉稳的多,来的时候其他的狗都会给它们让路,在树下也只是蹲着偶尔叫上两声。
“也可能是最近丢的狗。”张洋提醒自己没有时间研究每只狗的来历故事,最好赶紧想个办法解围才好。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虽然事情被人知道后自己一定会收获嘲笑,但无奈至极的张洋也只好撸起袖子,准备启动手环的求救功能。
就在这时,张洋听到远处草丛中传来很大一声咳嗽,接着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都跑哪儿去了?!给我滚回来!”
伴随着嘟嘟囔囔的咒骂声,狗群很快停止了喧闹。所有的狗都规规矩矩地坐下了,连张洋也有一种想坐下的冲动,只可惜他没地方坐。可算遇到了救星,张洋扯起嗓子就喊:
“您好!请麻烦您,让您的狗撤退一下!”
张洋说完“撤退”这个词儿自己也觉得挺不合适的,喊完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花哨休闲运动套装的老头缓缓走到狗群的中央,抬头左右一看,很快就锁定了树上的张洋。老头没说话,又咳嗽了两声,吐了口痰。
“那个……大爷,麻烦您,让他们老实点儿?”
“现在这不挺老实的嘛。”老头咧着嘴的笑容因为牙齿的残缺显得有些诡异。
“哦……”
张洋听老头这么说了,就准备慢慢下树。可手脚刚一动,狗群又喧闹起来。张洋只好立刻恢复之前的姿势。
“大爷您……管管呗,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办事儿的。不知道这地方是您的地盘,您放我过去就行,我不在这儿呆。”张洋挤出笑容央求着老头。
“你来办事?谁让你来的?找谁办事?”老头稍微显出一丝好奇,仰着脸眯着眼睛问张洋。
“对。我是廿集团的销售人员,过来推广产品,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客户需求。看看能不能给这的人提供些帮助支持。”说着,张洋晃了晃自己的银色手环,老头看得清清楚楚。
“哦……那你等会儿。”老头说完这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警用通讯装置,让张洋着实惊讶不小。
“喂喂,我是狗叔。集团有人过来办事你们有人知道吗?”
通讯器的另一头有七八个人轮流说了不知道,张洋马上客气地告诉狗叔,说自己是临时过来的,同时说出了所在的销售小组和工号。虽然不知道这些信息能否让老头对自己放下戒心,更主要是撤走狗群,但最起码张洋说的都是真实情况,说出来之后自己也觉得好像踏实了点。
狗叔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张洋,又让张洋重复了一遍信息后,稍微往回走了两步。张洋在树上紧张地看着狗叔的举动,生怕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不管自己了。只见狗叔撸开了袖口,里面带着黑色手环,好像和什么人连线了私人通话。说话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张洋听见狗叔说了自己的工号,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点头说好,最后说了一句“好的爷爷”。结束通话后,狗叔使劲儿地打了个口哨,所有的大狗小狗得到指令,一溜烟儿地跑了个精光。张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为了哪部分而感到惊讶,好像真的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国度,每一处都充满惊喜。老头挥手招呼张洋从树上下来,双手发酸的张洋也正有此意。没了狗群,张洋胆子大了不少,两三下就跳到了地面上,拍拍衣服舒展筋骨。
“谢谢您了叔,那些狗都是您养的?真厉害!刚才可把我给震着了。您要是来晚点儿我就只能求救了。”
张洋乐呵呵地感谢狗叔,语气轻松地仿佛刚才的一切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一样。
“你小子还挺开朗,心里偷着骂我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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