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不记其日。这一日,林家座船终于进了都城。殷玉对着窗外河道两岸比对半天,忽然兴奋的指出:“到了到了,上回我们送弟妹们进京,就从这里走过,等过了这里,再有一天路程就到了。”
绯玉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今早船家来回话的时候你去梦游了吗?”
绛玉冷笑着堵回去:“大哥不是好心去看着某个睡落了枕的笨蛋上药去了嘛!”
绯玉捂着脖子,恨不能扑上去咬绛玉两口,他睡落了枕就值得他这么兴奋吗?小肚鸡肠、嘴尖牙利跟个娘们儿似的,果然是个欠压的货!
又过了一日,座船拢了岸,三人下到码头,早有林全带着先来的家人恭候着。待林全领人卸完了行李装好了车,贾家下人才慢慢悠悠的晃荡过来。绯玉眼尖,老远看见瘪着脸撇着嘴的周瑞,立刻铁青了脸。绛玉不明就里,看见绯玉那个样子,还嘲笑他:“你也有怕的时候?脸青成那样,敢是见了鬼不成?”
殷玉对下人的脸识别困难,好半天才确认了,遂对绛玉严肃道:“你二哥是看见讨厌的人了才会这样。”刚巧周瑞这时走到面前,正要跪下去请安,一听这话,立刻把腿绷直了,脸绷紧了,弯腰敷衍一礼:“小的给林大爷、林二爷、林三爷请安,老太太在家惦记着呢,林姑娘也等了许久,咱们这就走吧?”
绯玉当即唾了他一脸:“你跟谁论‘咱们’呢?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爷说话,上一回的教训不够深是吧?要不要再挨上十大板才知道长记性?”
上一回在门口怠慢了林妃等人,当时赖大装模作样说老太太叫打周瑞十板子,但这原本就是谎,赖大甚至都没往上报,周瑞自然也没挨着揍,不了了之就算完了,只是当着那些小幺儿们丢的脸面却是找不回来的。而今绯玉旧事重提,周瑞自然不爽。
但是他没蠢到当场跟绯玉吵架,而是利落的跪下请罪:“奴才嘴拙,林二爷别往心里去,权当是听见个屁,响完就完了。”绯玉气得瞪大眼睛,看不出来啊,这么个东西嘴皮子倒是厉害,合着他要是教训他的不恭敬,就是跟个屁在扯淡了?
绛玉在旁边听了,不禁皱起眉头,区区一个下人就敢当街顶撞客居的主子,可见这荣国府,怕是要比彤玉信中所说更加不堪了。
当下,绛玉一拉绯玉衣角,示意他先压下脾气,不要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跟个奴才争吵,没得失了体面。这道理绯玉何尝不懂,只是咽不下去这口气罢了。
飞身上了马,绯玉狠狠一勒缰绳,率先扬长而去,他可以不计较,但不代表会不记恨,反正早已扯破了脸,索性就真把这个奴才当成屁,不看就完了,至于日后有机会收拾,他自然不会吝惜气力。
这一回,他们又走了一条不同的路。绯玉边走边比对上次的路线,最后气愤的发现,这群死奴才竟然在领他们走荣国府的后门,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结仇了。
这个周瑞既能得王夫人赏识,肯定是有些心计的,只从他在码头上的急智就能看出,现在也状似恭恭敬敬的引路,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还不停的沿途介绍景致,并在其中掺杂着,把老太太的安排交待了出来:“我们老太太说了,大爷们年轻不知世路,而今又要专心备考,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府上的东北角上,有一处极清静的院落,名叫梨香院。原是当年国公爷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出入方便,打扰不着别人。一向白空闲着,而今赶着打扫了,请大爷们安心住着就是。”
这话一出,连绛玉都给气了个倒仰。什么叫出入方便,打扰不着别人?敢情是嫌他们打扰了国公府的贵人么,要不这般指桑骂槐的是个什么意思?他是初来咋到的,老太太竟直接命人领去后门,连面都不欲一见,这样的姿态,未免太轻狂了些!绛玉有心立刻走人,便是林家宅子尚未修好,他宁可租赁客栈也不想受这等气。可是偏偏林家三个小的还在那府上,他们走了痛快,三个小的怕就要受磋磨了。斜睨到那个叫周瑞的奴才状似恭敬实则暗藏阴险不屑的鄙夷神色,绛玉终于能理解绯玉那炮仗似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了,生在这种环境里,真难为他还能长成如今的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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